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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赛程其实只有两里路长,无论头尾其实都能看到全貌。不过宫里的贵人以及重臣权臣等还是坐在赛程的中段。起点的位置也搭了几个棚,一部分作为酒水物品放置之处,一部份作为休息整顿处,总之林林总总怕有好多些。
赛事尚未开始,李经历让她去取笔墨。
摆渡小舟上岸的时候她远远地便看见了坐在较好位置看棚内的徐冰和冯清秋,旁边还有几位衿持的小姐,想来都是冯家的小姐们。冯清秋今日打扮得华丽又不失高雅,不用猜,她的筠哥哥肯定来了。
不过冯清秋她们是看不到她的,一来因为她穿着官服混在人群里并不着眼,二来命妇女眷们的坐处离等闲人行走处肯定是设有障碍的,岂能动辙让人接近。
徐滢走向放置笔墨的棚子,赛事将于辰时正开始,准备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承鹏兄?”
正甩着官服袖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前面十字路口站定了两个人寒暄起来。
徐滢听到这名字略觉耳熟,定睛望去,心下便立时一咯噔!
前面与五军衙门里的刘经历聊起天的男子竟然是她和徐镛的表兄陆翌铭!
他怎么在这里?这可不巧,徐镛的伤可是实实在在让他看到过的,怎么会刚好在这里遇上他了?他跟徐家兄妹打小混在一块儿,这要是被他看到她在这里可十有八九会穿帮!
她也只略愣了半刻,就立即跳进左首棚子里躲了起来。
“许兄或是忘了,我们家底下有好几间笔墨铺子,这次龙舟赛上用的笔墨都是从我们家出的。”陆翌铭这般含笑说。“在下在家也无要事,所以今儿家祖便遣了我过来照应,许兄回头许是有什么要添补的,只管到笔墨房寻我便是。”
徐滢闻言不由咬了咬舌头。
方才只当他或是过来看热闹的,现如今看来今儿这盛会上的笔墨皆是他们家供应的,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倒还不会走,他若是守在笔墨房,那可就糟了。总得想个办法先把笔墨弄到手吧?
眼见得他二人寒暄完已经分头走了,陆翌铭正是进的前面笔墨棚子,暗自算算时间,也不充裕了。
她往外瞅了瞅,捉住个路过的衙役说道:“这位小哥,我要去前面笔墨棚子取套文房四宝,可是我忽然脚抽筋,走不动,能不能烦你帮个忙替我取过来?”
衙役打量了她两眼,说道:“宋佥事早上有吩咐,今儿所有领取需用之物均得递自己的牌子,还有要登记所有人进过此地来的人,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
徐滢无语了一下,打开荷包取出一小锭碎银:“无论如何请帮一帮。”
衙役甚有原则地摆手走了。
徐滢跺脚瞪着他背影,无奈将银子收起来。
她这一跺倒是不要紧,却没瞧见脚下藏在禾草里一只手掌疼得已经发起颤来!门口酒坛后的禾草堆里露出一双悲愤而惊怒的眼,看着被跺得瞬间肿起来的手,牙齿也咯咯声响起。
她头顶的棚顶上也有两双眼睛面面相觑,一人做出要出手的动作,被另一人按住了。
徐滢哪里知道这些,攀住门口想了想,忽然抱起门边一只酒坛子,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禾草堆里藏着的人都愣住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拦住她,却听得门外传来砰啷一声大响,那一坛子酒竟然被她丢到墙上砸碎了!
“不好了!有人偷东西!”她砸完了便一溜烟地往侧面棚子后跑,声音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人,听说五军衙门所在之地居然闹起了贼人,一个个不论文武皆已热血沸腾。纷纷皆拿着刀剑四散寻找起来。
远处两个穿锦衣的小厮模样的人本已经走到棚子口,听见这呼声,脸色一变立刻又拔腿远去!
“是常山王的人!”
顶棚上两个人鼻子都气歪了,他们连早饭都没吃就已经埋伏在这里,这小子一来就把他们将要上钩的鱼给惊走了!常山王的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着要使得赛事办不成,眼下立马就要来人搬酒去船上了,这还埋伏个屁啊!
陆翌铭本在笔墨棚子里随手翻看来登记的人名册子,听到外头动静,略一顿也立刻冲了出来。
徐滢趴在棚子缝隙里瞧见,连忙溜着墙根儿进去把扎好成套的笔墨盒子抱了几套塞进袖子里,又沿着墙根儿转了出去。
酒棚那头就别提多么纷乱了,中军衙门的地盘里出这种意外是让人不能忍的,更何况今儿还有太后皇帝以及那么多的贵人权臣在场,宋澈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要是出了漏子那还了得?
也就趁着这股纷乱,徐滢才有了机会溜到放船筏子的棚子,摘下乌纱帽擦起头发来。
刚刚那一缸子炸开,里头的酒毫无意外地溅到了头上身上,虽然不多,但顶着个醉醺醺的头总不像话。
这边棚子里装的都是备用木伐,前面是码头,隔壁不知是干什么的,静悄悄地也没有动静。但是管它呢,她又不是贼。
她七手八脚把帽子除了,发髻解散,拿帕子一下下地擦抹,她还有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当然万一迟到也坏不了事,离开赛到结束还有些时间,她只要赶在赛船到达终点之前赶到就成。
她边擦边从墙板缝隙里打探码头那边动静,时刻准备着只要有人来她就立刻戴上帽子离开。
对面棚子里程筠卷了袖子正要洗手,抬眼一望,立时凝眉望过来。
“徐镛?”
那棚子里纤秀狡黠的人不是当日闯进他屋里问他借书的徐镛又是谁?
他直起腰,走到板墙下,透过缝隙往对面望,那少年侧颜对着这边,头歪下去,精致的下巴往上微扬,薄唇两角上也带着几分狡黠俏皮,一双有着浓密睫毛的杏仁大眼灵活地留意着四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只溪水边汲水的小鹿……
当日在程家,他只记得他刁钻跳脱,并未仔细去辩认他的容貌,眼下这张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倒忽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世子您说什么?”旁边小厮正帮着他整理冠服,闻言忽然接起口来。
程筠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站定,脸上那丝不自在渐渐褪去。
小厮替他系腰间的璎珞,沉凝了好片刻的他忽然问道:“上次在慈宁宫,小王爷当真说跟五军衙门的小吏没有那回事?”
小厮愣了下,触到他凝重的目光,才蓦然意识到他指的什么,连忙道:“小的也是听二爷说的,二爷都证实的确没这回事。”说完他又笑了笑,说道:“小王爷一向洁身自爱,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的。必定是他们衙门里有些人想要攀龙附凤,故意整出来的罢了。”
程筠又看了他一眼,负手走回到板墙边。那边徐滢已经穿戴好了,并且还仰起下巴得意地笑了笑,五月的阳光把她照得像小太阳一样闪耀耀的。
程筠也不觉地扬了扬唇。但蓦然间他又顿住,若有所思敛了笑容。
这里徐滢带着笔墨盒子顺利出棚不提,酒棚里埋伏着的几名侍卫眼看着宋澈的亲兵将士们已经前来搬酒,只得郁闷地从草堆里走出来,扒拉着身上头上的禾草回去复命。
宋澈陪座在皇帝身边,一面等着手下来回禀,一面有意无意地往宋鸿瞥去。
他的两个弟弟坐在郡王席位上,宋裕他们的下首。
宋鸿是万夫人的儿子,他的庶弟。
端王妃过门三年,宋澈两岁的时候端亲王纳了万氏进门,当年产子,后来就按规矩升了夫人,也就是俗称的贵妾。端王妃于宋澈五岁过世,从此荣昌宫与容华宫再无瓜葛。
但宋鸿作为宋澈的弟弟,却不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都是端亲王的儿子,作为哥哥的宋澈不友好,必定会被皇帝骂的。
本来相安无事,然而四年前王府三兄弟去往宫里给皇后娘娘祝寿,御花园里摆着的一座尺高玉塔居然无缘无故掉地摔碎了。而偏巧当时又只有宋澈在场,端亲王当时在皇后周旋下憋着没说什么,回家后却把他给活活揍了个半死。
没几日端亲王又进了趟宫,回来又把宋鸿给揍了一顿。
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已不用多说,宋裕翌日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
玉塔之所以会跌倒,是因为有人用丝线缠住塔顶,趁宋澈靠近时扯翻了它,要不是大理寺院判在塔顶查出来细线勒过的浅痕,压根就不会怀疑到这是人为所致。
这之后宋鸿面见宋澈时越发地恭谨,而宋澈对他也没再有一刻松懈。
流银查出来的消息足以说明宋鸿的不正常,如果连这样的小伎俩他都让他得了逞,那他这几年的心机也就白费了!
“这船漂亮!”正暗地里咬着牙,皇帝乐呵呵地指着水面道。
他忙应了声是,准备回他的话,这里流银就匆匆地过来跟他打眼色了。
他睃眼一瞧宋鸿也起了身,便连忙跟皇帝打了声招呼,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