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他来意了。
宋澈和徐镛先前因断袖的绯闻闹进了宫里,虽说是个乌龙,但皇帝却是把徐镛这名字给记住了,当初宋澈提到徐家人时要死要活,现在不但把徐镛要走,居然又还在他帮助下伸手往中军营下面卫所里布起了局,将梁冬林人赃并获,他当然会对徐镛感兴趣。
端亲王这里正好想把徐镛找回来,便就说道:“澈儿把他给要过去了,我这就人把他叫过来。”
皇帝听说徐镛居然又去了宋澈身边侍侯,更是暗地里吸了口气。
本来宋澈就是小辈里的异类,他打小就严肃害羞,对那些歪门邪道以及恶习简直深恶痛绝。
所以当初徐少泽说宋澈跟徐镛有什么,然后被他打,皇帝也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他也以为宋澈老早就跟徐镛划清了界线不相往来,谁知道他不但带着他去沧州,还早早地就把他挖到了身边,这这这,这还能不让人跌下巴么!
他伸手拦住端亲王:“不必让人去,干脆朕自己去瞧瞧!”
徐滢从宋澈房里出来就直接回房收拾东西。
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那混帐跟前呆下去了。自大狂妄,目中无人,不识好歹,愚蠢迂腐,而且还人面兽心,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她的上官!
她边办着交接边与同僚们告别,不出半柱香时间就拾辍好了。
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去的时候也没什么,只手拿着那块铁券边走边看。
出了院门拐到浓密到如同在廊下搭了天然荫棚的湘妃竹下,忽然就有个人在前方咳嗽。
徐滢抬了头,面前站了个风度翩翩的锦衣男子,胸脯挺得高高的,胡子修得齐齐的,一把大折扇随着清风摇得自如极了,徐滢略略颌首,便绕过一点准备继续往前走。
这人也随之侧转了身:“敢问这位小哥,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
徐滢站了站回过头,微笑道:“先生,我这拿的是衙门机密。”
因着这一问一答,她也多看了他两眼。
此男气度不凡,肤色红润面相俊美,执扇的五指修长而光洁,只无名指上落了点朱砂,其次冠服虽是简单低调,但质地均极佳,还能够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而徐滢正好眼尖,他腰上挂着的璎珞结的玉珮数数正好九条五爪龙,再看看他的脸,嘿,这不是皇帝么!
龙舟赛上她给宋澈送录分册子的时候正好暗地里觑见过啊。
皇帝跑这里来搞什么鬼?
不过既然他这身打扮,徐滢就是瞧见了也不能戳穿他,人家当皇帝的可都是好面子的。他想装就让他装吧,谁让他不是她爹呢。
“机密?”皇帝轻哂了声,“不就是块铁券么。”
这铁券还是他让人去制的,又不是不认识。不过在小辈面前充这些能显然也太低级了。他摇摇扇子,又说道:“你是中军营衙门的人,我听说你们衙门有个叫徐镛的,本事不小,不但是宋佥事身边的智囊,这次还助他一起捉拿了贪官?”
徐滢这才知道这位皇帝阁下竟然是为自己而来。
她略想了下回道:“先生,并没有这样的事情,这次捉拿贪官梁冬林乃是宋佥事一手筹谋策划,我们经过几番波折,最后才在宋大人引领下成功捉住梁贼。”
皇帝道:“可是宋佥事怎么说是徐镛的功劳?”
“那只是佥事大人谦虚而已。”徐滢道。她本来就没想居这个功,先前也不过是被小吏们缠的太夸张了才以为是宋澈吹嘘出去的,后来知道不是,眼下当着人家伯父的面,她当然更得把这份功劳让给他啦。
皇帝眉头轻轻挑了挑。宋澈从来没说过胡话,是他的功劳就是他的功劳,不是他的功劳他绝不会占人便宜。要不是这样,他又何必自己跑来衙门看这个徐镛?不过面前这个看上去秀秀气气女孩子一般的徐镛居然能有这么一副胸襟,也算是难得了。
不禁就有了些笑容:“听你的口气,跟这位徐都事很熟?”
徐滢看着他一脸的狐狸笑也微微笑道:“不瞒先生说,我就是徐镛。”
皇帝更是忍不住点头了,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真有大家之风。一想到他的身世,不由又点起头来,他外公不就是杨若礼么,那可是他的老师,杨家家风不错,子弟也成器,外孙遗传了外公家里的风骨气质也保不准有的。
但是一想到他跟宋澈……
算了,看他一双眼亮得跟小狐狸似的,免得被看出破绽,还是先回去再说。
就点点头,收了声,执了扇子往来路上去了。
徐滢望着他进了端亲王那边,脚步也挪不动了,皇帝假模假样儿来套他的话,肯定是不想人知道的,她再跟着进端亲王那里撞破了倒也不好,看看天色虽早但也近午饭时分,索性拐去公厨,先打了饭菜吃起来。
端亲王在院门这边翘首等待,见皇帝匆匆回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皇帝扇子指着房里:“进屋说进屋说。”
兄弟俩进了房,小吏们重新置了茶果,皇帝便就两手比划着道:“在廊下就见到了,拿着武举那免试铁券,得啵得啵地走过来,得意得跟小狐狸似地,朕就这么这么问了他几句,那小子气定神闲,言语利索,脑子又转得快,倒是个伶俐人儿。”
“我就说嘛!”端亲王抚着桌子嘿嘿道:“你弟弟我的眼光可不差!”
皇帝冷哼着,眼角斜溜着他:“你确定是你的眼光不差,还是澈儿的眼光不差?”
端亲王差点被茶水呛了,“什么意思?”
皇帝冷哼了声,深吸了一口长气说道:“朕瞧过了,那小子长得细皮嫩肉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水灵灵也跟会说话似的,跟他接触一番下来,让人也难以不对他心生亲近之意。澈儿先是排斥他,后来主动问你要了他过去,现在俩人又互相吹起对方的好,要说真没点什么,你信吗?”
端亲王屏息片刻,讷然道:“我信啊,我儿子我为什么不信?”
宋澈笨是笨点儿,但品行是正的呀,刚才他不都还跟伍云修论证过这点了?没想到皇帝也这么八卦。
“儿子也是会长大的。”
皇帝斜瞪着他,“你瞧太子小时候多可爱呀,粉嘟嘟圆鼓鼓的,一见了朕就缠着要吃糖,还偷偷告他母后的状,说不该戒他所有零嘴儿。
“可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精明得很,成天只知道国事政事,朝廷律法他背得比朕都熟,拿捏人的手段比起朕来也层出不穷。——哎哟,朕现在只盼着皇长孙能快些生出来。”他摇摇头,叹息道。
端亲王啧了声说道:“会背律法怎么了,只知道国事政事又怎么了,这不就该这么着么。皇上当初搁太子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成天这个那个的,这会儿清闲了,倒怨起太子来了。说正经的,我可不认为澈儿跟徐镛有什么,他俩干净着呢。”
“朕也希望他俩干净啊。”皇帝支着扇子在桌上,说道:“真要是成了真,扰乱朝纲,媚惑亲王世子这样的行为,朕可不能轻饶。”
宗室子弟素有些坏毛病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先帝时期就曾有皇子闹出私养**的丑闻来,虽然没乱政,到底影响了宗室形象。
当今坐上皇位的他本身虽然也三宫六院充盈得很,但他驭妻有术,雨露均分,又敬重皇后,后宫十分太平。而且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宋澈是他最亲的侄儿,如果真惯出这坏毛病来,他会严惩是很正常的。
端亲王听出来他的话意,虽说罚的肯定不会是宋澈,但徐镛因此无辜受罚也有失公允,因而道:“这件事,臣弟敢拿性命担保。”
“朕要你命作甚?”皇帝望着他,“朕这是为你好,提醒你。”
端亲王缓下神色,赧然道:“我知道皇兄的心意。但他们俩都真不是那种人。”
说着他便把两人结怨的前前后后全跟皇帝说了个遍,末了道:“我让徐镛去他那儿也是因为徐镛办事靠谱,而且澈儿急躁脾气又臭,身边属官们个个怕他,难得徐镛机灵又善于应付各种状况,我就想调他过去兴许能有个互补。这不,这次廊坊这事就看出来了。”
皇帝此次还真不知这层。当下听得一愣一愣的,端亲王要是不把这些说出来,谁知道贵为亲王世子的宋澈会跟个小吏之间有这么多恩怨?
忽一下就恼起宋澈来了,他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做偏想着驱赶人家出衙门,他吃饱了撑的吧他!
“真是不像话!”他沉脸道:“他世子爷的胸襟呢?气度呢?”
端亲王连忙顺毛:“他那个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头就让他进宫来领罚!”
皇帝气消了点儿。
抿了口茶,便就起身道:“既然你担保没事儿,那就继续让他们呆着吧。底下卫所也实在是闹的太不像话,中军营若不整,别的四营更不敢整。且由着澈儿折腾,朕就睁只眼闭只眼。徐镛若是把他的才智发挥好了,在这事上立了功,朕也自会少不了他的好处。”
端亲王笑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