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静默。
他望望她浑无一物的发髻,再笑一笑,把钗环收进怀里,然后又去扣她的脚踝。“等我们出了去,父亲再给你买很多的首饰,你想要什么,父亲就给你买什么。我会让你过得比在沈家还要优渥,还会给你一个谁也给不起你的未来!过去我亏欠你们的所有,我统统会弥补你。”
脚踝处并没有藏什么武器。
手腕处也没有。
沈曼望着他渐渐释然的脸色,撇开脸道:“口口声声说失职的你,就是这么羞辱我的吗?”
“这不是羞辱。”杨峻望着她,声音变得如常温雅,“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关键时候做傻事。”
“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吗?”她狠狠地瞪着他,“要不要我把衣服全脱了给你看!”
“傻孩子。”他笑道,“我这么做,也只是想要弥补你,再放手跟宋澈他们搏一搏。”
沈曼没有说话,蓦然间又轻轻苦笑起来。
“怎么?”他挑眉。
“沈家数代经营,家产并不薄,你想要超过他们家,恐怕并不容易。”她说道。
“哈!”杨峻闻言,立即嗤笑起来:“你或许可以说我别的地方不如沈家,但若说到钱财,不怕告诉你,我藏在大理的金银珠宝,三个沈家加起来也未必比得上!”
他平生最大的目的便是要力证自己的才能,他不能忍受看不起他,尤其是他的女儿。
即使这只是她无心的一句话。
“是么?”沈曼轻轻应着,“原来父亲在大理还有产业。”
“当然。”杨峻眯眼看着窗外涌动的官兵们,幽幽道:“说来话长,但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
“你该知道,你我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杨家人而起。我与你母亲识于少时,一见钟情,互许终生,然而杨若礼那个老贼与杨沛那畜生竟将我与你母亲棒打鸳鸯,并罗织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生生阻断我二人!
“他们说什么我与你母亲私订终身有违礼教,明知你母亲与沈家已有婚约还跨越雷池乃是错上加错,他们那些伪君子,成天摆出这样那样的教条来约束人,而他们自己呢?一面在外装有德君子,一面则欺我不是亲生子而横加束缚!
“到后来,他们居然还要因为我跟徐少惠的事而要打断我的腿并且逐我出家门!”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说道:“在这之前我本来还不在意,可当他们生生拆散了我与你母亲,我便再也无法忍让了!
“我暗暗起誓要做一番事业出来。当年我假意浪子回头,割舍与你母亲一切联系,借口游历四方寻找机会。杨若礼死后我去了云南,在那里,我知道了窦旷辖下有座未经人知的银矿,但不知道具体地址,而那会儿徐少川的父亲还在皇帝身边当侍卫长——”
“徐老太爷?”沈曼不由道。
“没错,就是徐慎。”杨峻扬起唇角,冷哂道:“而我打听到刚好那阵子就有人将云南几处矿产大致分布图呈给了皇帝,而且还正是由徐慎转交的,于是我就设法接近了徐少惠——”
沈曼面色微黯。
杨峻扫了她一眼,将这一段略过,接着道:“但是徐少惠太蠢,她不但帮不到我,反而险些露馅,最后我只能把她约出城。”
“她是你杀的?”沈曼望着他。
“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他微微吐了口气,扬眉道:“该除的障碍绝不能手软,这是我要教给你的第二点。杀一个人跟杀十个人没有区别,要想成事,你只能学着杀伐决断!”
沈曼垂眸望着床面,片刻后缓缓点头。
“难怪我记得,沈昱死后有人也查出来他服过的药渣里有毒。”
“我只杀了沈昱一个人,已经很不错了。”他唇角挂着凉凉浅笑,“他早就该死。”
沈曼垂首未语,袖笼里两只手忽而有些出油。
“沈曼!你出来!”
这里正静默着,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杨峻微惊,看了眼沈曼之后立时扭头去看窗外。
“是徐滢!”沈曼道,“她居然来了!”
徐滢站在院门口,在宋澈的拽曳下放开喉咙朝院子里呼喊。
宋澈万没有想到她会闯过来,当场急得把商虎他们给臭骂了一顿,徐滢便就趁着这当口一溜烟钻到了这里来。旁边的官兵们急归急,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扯,宋澈只得又撇下商虎他们急匆匆赶来劝说。
他拦腰抱着她,既不敢放松又不敢十分用力。
徐滢横眼一瞪他,再往他胳脚窝里掐了一把,他不得已地弹开了。
这么折腾着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走出来了。
杨峻提着剑当先走在前方,一手还举着火把,而沈曼紧随其后,柳余蝉则仍在门槛处站着。
所有人看到杨峻举着火把出来,顿时都不由把心提了起来!
火把下方就是炸药箱子,一旦有火进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还真是锲而不舍。”杨峻漫声道,“是想逼得我点火吗?”
“沈曼,你来这里做什么?”徐滢压根就没理会他,只望着静站在他身后的沈曼说道,“他是个疯子,你也疯了吗?”
沈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杨峻道:“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么?她就是我杨峻的女儿!卫氏十八年前替我生下了她,你们绝没有想到吧?!哈哈……”
院子四周所有暗中埋伏的人全都看过来。
沈曼身子颤了颤,但双手仍然坚定地交握在腹前。
徐滢虽然猜测过这个可能,但是对于陡然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这个真相还是有些吃惊,而更让她吃惊的是杨峻居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个事实吐露了出来!他这么一说,日后哪怕还有沈曼一线生机,又还怎么回到沈家去?怎么在这世上立足?
果然天底下自私的人都是一样的,沈曼有个那么自私的卫氏做母亲,就有个同样自私的杨峻为父亲!
“你以为大伙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徐滢冷笑着,“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说天下人的都是你的儿女?你这人不光是个疯子,还是个恶毒至极之人!居然连个死人的名声也要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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