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不是这么想的。
京师的好男儿并不少,她身边也有很多。
但是现如今沈曼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婚姻,她要的是身份和名誉。
有些身份是丈夫可以给的,而有些却不能。
除非她现在能够重新选择一下自己的父母。
——重新选择父母?
她忽然被脑海里弹出来的这几个字吓了一跳!
然后只见她呆坐了半晌,而后蓦地站起身,绞着双手顺着屋里转了几圈,掉头回来问沈曼:“不知道你们老太太对令尊态度如何?”
沈曼正说到要紧处,见她忽然间这般,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沉吟了会儿便说道:“家父是长子,老太太自然宠他甚多。我在沈家受到诸多宠爱,一半也是源自家父。”说到这里,她平静面色下也终是浮出一丝黯然。
徐滢望着她道:“所以你其实对沈家感情很深对不对?”
沈曼有片刻没答话,半晌才起身走到窗前:“不管怎么说,他们绝大多数人对我都是真心的。尤其是家父,如果没有他,我绝没有如今的模样。所以哪怕沈家所有人都厌弃我或者抵触我,我也都不会恨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家父的家人。”
“那就好。”徐滢点点头。
务自沉吟片刻,她又说道:“我尊重你一切选择,但是我准备去南边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先不要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答应我。”
沈曼凝了眉,“你要去哪儿?”
“我先保密。”
徐滢笑了笑,站起来,不说二话便出了门去。
回来这一路上步伐竟是轻松了很多,她交代流银:“即刻去请世子回来,我有要事相禀。”
她说的郑重,流银又哪敢耽搁?当即也不假他人,亲自驾了马直奔中军营,把宋澈请了回来。
徐滢直拉着宋澈进房,问他:“沈曼这事你们有主意了不曾?”
“哪有那么快?”宋澈摊手道。
“你们要是没主意,倒不如试试我的。”徐滢这就把茶放了,凑到他耳边说将起来。
宋澈听得目瞪口呆:“这能行?我怕你还没说完就被沈家给轰了出来!”
“那可说不准。”徐滢道,“如果我这主意成了,对沈家的处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沈曼不是杨峻的女儿,又不是卫氏的奸生子,这对沈家来说有什么损失?沈曼在积安坊跟杨峻相认,除了我们知道细节,旁人并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特征能证明一定就是杨峻的亲生。
“如果我们一口咬定她就是我们商议好派出去迷惑杨峻的探子呢?沈曼以沈昱女儿的身份给朝廷立了大功,沈家脸上可有大光彩。如果有得选择,想必他们不会选择公之于天下。如果我能说服他们答应,结局绝对比如今要好得多。”
虽说让沈家出面来圆这个谎显然有些不厚道,但到了眼下这地步,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减轻坏的影响。
杨峻虽是逼着沈曼当着众人唤了他父亲,可到底还是没有逼着她除鞋露出那六趾。诚然她对杨峻所说的那番话已足能说明一切,不过当时在场的人大多是王府自己的人,只要大伙能够异口同声认定这就是场骗取杨峻信任的骗局,传言应该还是会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沈家固然是无辜的,可这时候寻人诉冤于事无补,一切还该以保护名誉为上。
假如沈家能够帮着圆这个谎,应该说是对每个人都只有好处而无坏处。再加上皇帝必然会出面作证以正视听,只要沈家和皇帝都作了证明,显然外人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露在面上。等这事情一过,沈家就是私下里再处置沈曼,也不至于令她走投无路。
说到底她不是非要给沈曼做什么安排,只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独自生活?
她就是要隐居要出走,她起码也得给她打点好这些后路。
“那你这是有把握能说服沈家?”宋澈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虽然他觉得这事悬得很。他估摸着沈家听到这消息都能立刻组织队伍闯去卫家把人房顶给掀了,怎么可能还会帮着她维护一个占着沈家大姑娘的名在沈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的奸生子?
但是因为这是媳妇儿说的话,他也不能不无条件表示支持。
反正她就是想拆人家房子,他也得从旁递梯子。
“没把握。”徐滢老实地道,“但是沈曼一手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咱们怎么着也得帮她做点什么,就试一试吧。我打算明儿就启程去湖州,我快马加鞭过去,争取在消息传到沈家之前先见到沈老太太。迟了恐怕失了先机。”
“你一个人去?”宋澈指着自己鼻子,“那我呢?”
徐滢伸手拍拍他的脸:“妇唱夫随,你不去,人家还不定相信我是世子妃呢。”
宋澈这才舒坦下来。
当京师里这几日闹得纷纷纭纭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江南还很宁静。
三月里杨柳绿了水岸,桃花夹杂在秦淮河两畔,笙箫鼓瑟的声音听起来与游人一样慵懒。
湖州有座凤凰山,山不高,却有座仁王寺,是踏青赏春的好去处。
一大早沈家二太太带着姑娘奶奶们上山进香去了,老太太因为昨儿才去邻县吃完喜酒回来,所以今日在家里歇脚。怀着两个月身孕的大奶奶着人把菱花榭的露台清扫了,又亲自端来了茶点陪她唠嗑。
春风带着青草的清香拂到面上,十分惬意的时光。
大奶奶递了一小碟的云片糕过来:“老太太尝尝这个,这是孙媳亲手做的。”
老太太尝了一块,连声道起了好。
大奶奶端详着她面色,却是笑着试探:“孙媳瞧着老太太可不像高兴的模样儿,昨儿我也瞧您坐着坐着出神来着,可是身上哪里不爽了?”
老太太摇摇头,捻着佛珠道:“我就是前儿接到曼丫头的回信,夜里就梦见她了,这两日就有些想起她来,这丫头可是在我身边长到十六岁啊,我老觉着她信里口吻与从前有些不同,也不知道她在京究竟怎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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