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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届的状元宋明乾出自江南世代书香世家。

从大齐朝建国至今,宋家总共出了六十余名进士,举人更是二百有余,其余已经考了秀才的族人,犹如过江之鲫,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而宋家人淡泊名利,虽然族中举人和进士出了不少,却少有人做官。族中人反倒乐意教书育人,因而便开办了族学。

因教导的先生都是宋家族人,且大多身负功名,亲朋故交以及一些有名望的人家,都托人把孩子送了过来,以求教导。久而久之,书院就改变了族学的性质,变成了“公办”的书院。

又因为早几代山长心怀天下,便决定广招学子,为朝廷培养栋梁之才,因此书院的生源越来越多,书院越做越大,名声越传越广,直至现在成了大齐四大书院之首,颇负盛名。

而宋明乾就是此代肇阳书院山长的长子,他也方过加冠之年,与宿迁年岁相差无几,比徐二郎要大了三五岁,但因从小就在书院中长大,又被作为下一代继承人培养,加上他天赋卓绝,才学过人,所以考中状元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中。

事实上,之前在望仙楼时,徐二郎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江南学子对此人的推崇。他也是十岁就中秀才的能人,在秋闱中拔得头筹得了解元,此番会试他又中了会元,殿试又中状元,名副其实的大三元。他又如此年轻,这成就足以被载入史册。

而此人被点为状元虽也有陛下欲成人之美,留下另一段“江山代有才人出”的佳话,也有安抚江南学子的意思,更多的,却也是这位状元的确有大才,当的起状元之名。

宿迁说起这位状元,也多有褒奖。道是殿试时见过其人。如玉公子,清雅斯文,周身都是江南烟雨孕育出的文气,气度着实不凡。再观其言行,以及在御前对答的情况,心思机敏,侃侃而谈,言辞稳重,妙语连珠,只听他说话,就让人觉得是一项享受。

宿迁对此人推崇至极,惹得徐二郎也心痒难耐,委实想看看能被心高气傲、张狂恣意,一般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宿迁如此推崇的究竟是何等人物,又是何等大才,才能令他折服到这种程度。

不过游街的队伍如今距离此处还很远,即便他有心看看新科状元,也要再耐心等一等。

这等待的空隙,宿迁又说起榜眼和探花。

榜眼乃国子监的学生,其父声名不显,不过一个正五品的地方官。然他的祖父却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乃是当今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陛下真正的心腹重臣。而这位学生的曾祖母,更是陛下嫡亲的姑母,出身也算颇为不凡了。

这位学子本人能得中榜眼,也不是沾了祖父和曾祖母的光,他本人确有些本事,据说他在国子监平常的大考小考中,通常名列前茅,此番高中,也不出众人预料。

再说探花,乃是泰州颇有名望的一位大儒的关门弟子。据说其出身善贾之家,然因为已经是家中第四代,倒不耽搁科考。大儒门下弟子数十,本人又年已老迈,早几年已经对外说过不再收徒,熟料一次外出马车半路损毁,多亏遇到这位关门弟子的父母正好路过,才避免露宿荒野。而与这小儿言谈间,大儒又发现此子性情机敏,虽只是少少读了两本书,却颇有见地,实乃读书的良才。

大儒爱才心切,又有心报答路人的援手之恩,便决定收此子为关门弟子,这也就是今科的探花。而探花又素来是三甲中的颜值担当,可想而知这位探花的容貌何等秀美。

可以说,这次科举的前三甲真是刷新了以往的多项纪录,不仅三甲的年岁都不超过三旬,且都相貌不俗,家业丰厚,背景颇深。若非陛下膝下没有适龄的公主,否则真就要择一人召为驸马了。

宿迁说起此事,当真侃侃而谈,兴奋无比。

显而易见,此番殿试他也算不虚此行。

而徐二郎现在却不由的想,状元乃江南文人。宋家虽然不出仕,可从肇阳书院出来的学生肯定有在朝为官的。又因为肇阳书院开设的年份太过久远,那么中榜的学生应该很多,相对应的,出自肇阳书院的官员也应该很多。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最容易抱团,所以这些官员应该都隶属于一个团体。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官员出了头,肯定感恩“母校”,对于宋明乾这个“小师弟”能够中状元,肯定在欣慰的同时,也与有荣焉,也会打从心底里,将宋明乾认定是自己这一派的人。

当然,这也不是徐二郎想说的重点。

重点实则是,徐二郎记得早先看过一本书,记载的乃是一世家权贵门生无数,几乎半个朝廷都是他的人手,人称“董半朝”。既然这权贵可以有这么大能量,那么开设书院的宋家为何不可?

而据他所知,这些出自肇阳书院的官员大多自称“清流”,而“清派”确实在朝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榜眼出身的那位学子,既是权贵,也勉强算是宗室;探花虽则出身商贾,却是大儒的关门弟子,他代表的又是另一股势力。

把这些都一一摆在台面上:江南清流文人,京都权贵宗室,以及影响力颇大的世外高人……这何尝不是陛下又一个“雨露均沾”,何尝不是陛下又在平衡诸方势力?

这一招制衡之术,陛下真是玩的炉火纯青。

意识到此处的徐二郎好似醍醐灌顶,一时间茅塞顿开,对所谓的帝王之术认识愈发深切。

当然,即便意识到这些他也没有叛国造反的打算,他只是在想,若他现在位极人臣,他为如何运作,如何步步高升,如何将觊觎已久的大权一步步握在手中……

钟鼓齐鸣,铜锣震天,游街的三甲终于过来了。

不止是徐二郎和宿迁所在的酒楼,二楼窗户被从里边推开,就是楼下,以及对面诸多楼房的二楼窗户,全部被打开了。

而街道上和树上,但凡能塞进人的角落,都塞满了人。

大人、小孩儿,甚至还有些薄纱蒙面,面色嫣红娇羞的未出阁女子。

四处都喧嚣起来,就在这时候,那骑在马上的三人远远的露了面。

确实都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也怪不得陛下有意召为驸马,且对几人另眼相看。

街道上的百姓看见状元榜眼探花的容貌后,都惊呼出声,这个激动的说,“果真好人品。”那个说,“要是能拉回家做女婿就好了。”就又有人道,“快别青天白日做美梦了。这三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再不济也出身富贾之家,师从大儒,那里看得上你那女儿哦。”

只是片刻功夫,有关三甲的身世就传的满京城众人皆知。

平头老百姓想不到那么多,只觉得这人样貌好,有出息,还有金银,把闺女嫁过去后肯定不会吃亏。她们尚且如此想,那些坐在二楼的贵妇人和娇小姐们,何尝不是蠢蠢欲动,想做点什么。

然如今做什么都晚了,谁让这三人都已成亲了呢?她们虽然缺个好女婿,却也不贪图别人的女婿,她们还不想做侍妾辱及家人,被人唾骂。

不过美好的皮相人人都喜欢,她们不能嫁与这几人,但是不耽搁她们发花痴啊。

所以不断有花瓣和馨香的荷包投掷下来,砸在下边三人身上。

状元虽看似是个斯文清雅的文人,熟料却是个严肃的性子。见到有投掷物落下,俊美的面孔便绷紧了,立刻躲避开来。他躲避的很轻松,可见骑射功夫不错,是经过好好锻炼的。

榜眼也是贵族子弟,且在国子监读书。骑射弓马都是学校里的必修课,他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骑射弓马自然不可能落下,所以也能轻松躲开。

倒是探花,本就年岁最小,面皮最嫩,他听着沿途百姓的打趣已是面红耳赤,看见有人还想伸手摸摸他更是吓得扯缰绳。这样一来,顾头不顾腚的,那些砸下来的荷包帕子都落在他头上、脸上和身上了。

若只是单纯的帕子和荷包且罢了,但那些贵女匆促把荷包解下来时,根本没时间把里边的物品取出。这荷包中有些装了耳饰,有些还装着小银裸子,不过片刻功夫就把新科探花一张秀美至极的面孔咂的青青紫紫,看起来好不狼狈。

更搞笑的是,一个荷包即将落在探花头上时散开了,从里边跑出来两块糕点,正好被探花一手接住。

如今问题来了,是吃还是不吃?

徐二郎和宿迁自然也看见了这副画面,宿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非常幸灾乐祸,徐二郎也忍不住微翘起唇角,被逗乐了。

宿迁道,“状元和榜眼明显鸡贼,看这探花好年纪小好欺负就……这也太不人道了。”

徐二郎没说什么,只是眸中笑意也更浓了。

两人这般坐着说话聊天,又用了午饭,便各自散了。

宿迁过两天还要参加陛下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杏林宴,徐二郎则要继续苦读。

三甲游街的画面看得他亦心动,当然,他并不是贪图那种被万人瞩目的感觉,而是想要坐在马上给瑾娘看看,他终有一日也会让她被万人歆羡。

抱着这种心情,徐二郎被刺激的愈发刻苦。但他也知晓注意身体了,每天必定要喝上几碗补汤,要抽出时间练武。

就这般又过了一些时日,眼看着到了四月初,徐二郎心情开始不再平复。他有心归家,对家人思念的厉害。

得知此事的平西侯没说什么,只让他自己考虑,倒是他拜访的两位大儒闻言有些不认同。

大儒道,“你底子薄弱,西北偏僻之地又没什么好先生,你就是回去,能有多少进益?你既然想三年后下场,还想有所斩获,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莫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等你能高中榜首,封妻荫子,即便你妻儿对你之前的冷落多有抱怨,也会选择原谅。”

徐二郎并不赞同先生这言论。

家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丢弃冷落的,否则即便几年后重拾亲情爱情,中间有了难以打破的隔阂,也不会如原先一般和睦恩爱。

当然,徐二郎并没有一口回绝先生,只因为此时先生正对他“不专心学业”一事颇为恼怒,甩袖子离去。他不好火上浇油,便决定过几日再来。

徐二郎既然打定了回乡的主意,便让墨河几人开始收拾行装,他则抽空和宿迁见了一面。

宿迁准备参加不日后翰林院的选官考试。

并不是说考中进士后就有官可做,就万事大吉。

诸如状元榜样探花这样的前三甲,得到皇帝恩准,确实是可以直接进入翰林院为官。然而其余同年进士,却都要等到合适时机,才会被委派出去,亦或是在说得上话的人的推荐下,在六部或是其余等处任职。

宿迁没什么人脉,要等时机被人推荐或是委派,要等到猴年马月,不见有上上上一届的进士,如今还坐着冷板凳,还没活儿干,没俸禄可领?

所以他选取了一个捷径,准备参加不日后翰林院的选官考试。

只要通过选官考试,便可进入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也有自己的一套选拔擢升制度,据说只要每次考试都能位列三甲,便有可能提拔到从六品编纂,进而一步步攀升。

宿迁如今正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

徐二郎闻言点头,“那就祝宿兄能够得偿所愿,早一日得进翰林院了。”

宿迁笑着道了句“定全力以赴。”

又听到徐二郎准备三五日内离京回朔州,宿迁先时也有些不认同,但却理解。他知晓这好友性情坚定,打定主意的事情他也劝不住,是以也不多说什么,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徐二郎才提及此番过来第二件事儿——第一件事自然是向他辞行,第二件事乃是问宿迁,可需要往他家里捎带些东西。

宿迁一拍额头,“润之不提我且忘了,我这就回去写一封书信,劳烦润之给我捎带回家。另外,我给家母与妻儿,以及一些亲族都准备了礼物,也要劳烦润之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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