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桂娘子确诊,瑾娘如今怀有一个半月身孕,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距离瑾娘上一次生产,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年时间。这三年来瑾娘身体调养的好,原本早就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可顾虑着徐二郎要上京科考,担心到时候她或在孕中,或是刚生产,都不能同行,所以瑾娘和徐二郎实际上是决定等在京城安稳了,再要第二个孩子的。熟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才刚达到京城,这个孩子就来了信儿。
瑾娘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后怕,“还好我这两年多来身子养的好,路上也当心,不然……”不然兴许他们还没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到来,已经和他错过了。
徐二郎也是后怕,他握着瑾娘的手,眸中又惊又喜,可他的手心分明出了冷汗,可见他心里也不安宁。
徐二郎就道,“桂娘子虽说过这一胎还安稳,可到底赶了一个月的路有些辛劳,你身子需要好生修养。咱们这样,接下两个月里,你就好生休息,家里的事儿,就交给翩翩。”
瑾娘张嘴想说什么,徐二郎就笑着吻了她一下,瑾娘立马嘴角弯弯的闭嘴了。
“这两年翩翩给你打下手不是做的很好?她也大了,也知道轻重,若有不决的事情就让她来问你。你再让秦嬷嬷给她打下手,就差不多了。”
瑾娘也不是恋权的人,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体确实需要好生调养一番,所以想了想就同意了。
如今天色已晚,也不能把秦嬷嬷和翩翩叫来交代此事,夫妻两个说着小话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翩翩带着长乐过来翠柏苑时,瑾娘还没醒。倒是小鱼儿和徐二郎,已经睡醒了。
徐二郎正领着女儿在看鱼。
翠柏苑中没有湖泊,鱼儿自然是养在观赏用的水缸中的。上边开着粉红的睡莲,下边红黑两色的锦鲤穿梭其中,看起来非常有意境。
小鱼儿看见姐姐和小姑姑过来了,兴奋的小跑过去,一把抱住翩翩的腿,小奶音扯开娇娇的喊着“小姑姑”“姐姐”,可把人哄得心肝颤。
翩翩和长乐对这个会撒娇的小团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两人挨着在她面颊上亲亲,随后翩翩一把把小鱼儿抱了起来。
先是问她“什么时候起的?昨晚睡得好不好?”又问她“今天想做什么?要不要和小姑姑和姐姐一起练字?”
小鱼儿很有条理的把所有问题都回答了,末了才抱着翩翩的头,在她面颊上亲热的“吧嗒”“吧嗒”两下。
翩翩心里美的啊,简直快上天了。
长乐看得有些眼馋,可也只能干看着。毕竟她才六岁多一些,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是小鱼儿让她抱,她也担心把小鱼儿摔了。
长乐这几年学医,通身一股淡淡的药香气,闻起来特别好闻,小鱼儿也很亲近这个姐姐。但就如同长乐担心的那样,小鱼儿也被母亲叮嘱过,不可以劳累到姐姐。
姐姐出生就有弱症,这几年一直喝苦苦的药,还要被桂娘子针灸,还要药浴,就这样身体才好了些。但她的病症到底是胎里带出来的,一时半会解除不了。按照桂娘子的预算,大概还要三两年,才能除根。
所以现在长乐的情况虽有好转,可相对同年龄段的小姑娘来说,她还是孱弱的。身高虽然不拉后腿,可整体看着就不如其他小姑娘健康。
小鱼儿也不冷落小姐姐,热情的和她说话。还问她在小姑姑院子里住的习惯么?要不要还回来翠柏苑住,她们两个一块儿睡?
早先长乐就是住在翠柏苑的,就是来京城之前,她也和小鱼儿一样住在翠柏苑。
姐妹俩共住一个院子,有时候还睡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可想而知感情有多好。
结果来京城的路上,长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决定搬出去和翩翩住了,小鱼儿为此还不高兴了两天。
而长乐,纯粹是觉得自己如今是大姑娘了,再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担心别人会说闲话。
再来,小姑姑住的院子和二叔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距离很近,她要是想回来了,一转眼就能进门,也很方便的。
三个小姑娘笑嘻嘻的说着话,就进了花厅。
徐二郎早在她们汇合时,就先一步来花厅坐着了。他此时正在喝茶,三个小姑娘见状,同时皱起好看的眉头。
翩翩先开口说,“还没吃早饭,二哥又喝茶。”
“要是婶婶知道了,要不高兴的。二叔还是饭后再喝吧,不然对胃不好。”
“爹爹,我要告诉娘亲你说话不算数。”
徐二郎:“……”
他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盏,将三个小姑娘叫到跟前,在他身前的位置一一落座。
翩翩和长乐四处看看,没看见瑾娘,好奇的问出口。
小鱼儿就先徐二郎一步开口,“娘辛苦,在睡觉觉。”
长乐到底接触点医术,当即就担心,“二叔,婶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徐二郎轻笑着摇头,“没有。”他笑的眉目分明,英俊倜傥,面上都是喜意,可见瑾娘确实没出事,这样一来翩翩和长乐就都放心了。
她们还想叮嘱几句,恰此刻长安和长平也过来了,几人就不多说,聚着一起吃了早饭,随后就散了。
翩翩要离开时,被徐二郎叫住了。
“做什么啊二哥?我要去练字了。”
徐二郎斟酌了斟酌,都觉得有些说不出口。毕竟翩翩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猛一开口说这事儿,他竟有些难为情。
想了想,到底是说了。
翩翩闻言只是惊喜,摩挲着小手兴奋的差点在花厅跳起来“真的么二哥?我马上又要有小侄儿或小侄女了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徐二郎:“你嫂嫂一路奔波劳碌,如今身体需要休养,这样一来……”
“我知道,我知道。二哥不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就是把府里的事情都接手过来么?好说好说,反正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以前在府里也经常给嫂嫂打下手。我这次用心一些,二哥你再让嫂嫂把她身边的秦嬷嬷送来给我打下手,我保证之后我肯定把府里打理的妥妥当当,肯定不会让嫂嫂烦心。”
送走了翩翩后,徐二郎回了内室,就见瑾娘还睡着。
徐二郎今天有约,宿迁闻讯他进了京都,昨天连夜给他下了帖子,约他今日去望仙楼一聚。
如今眼看着到了出发的时间,徐二郎不得不走了,便交代几个丫鬟两句,让她们把吃食准备好,别吵醒瑾娘,让她好好睡,等睡醒了再起来用早膳。
交代完这些徐二郎换了一身锦袍外出,不想在门口正巧碰上也要外出的徐翀。
徐翀还以为二哥是特意来逮他的,就赧然的搓了搓鼻子。可等看到二哥也是一副外出的装扮,他就眨巴下眼睛,笑开了,“二哥,你做什么去?”
“去会友。你做什么?”
“我……就出去转转。嘿嘿嘿,二哥你忙你的,你别管我,我保证不惹事,不给你添麻烦。”徐翀话落音步子一迈就想溜,不想徐二郎又冷冰冰开口,“站住!”
徐翀脑袋耷拉下来了,脸色也有些紧绷,徐二郎只当没看见,就说,“回去带长安长平一道出去。让浍河跟着你们,不许惹事,午饭时回来。”
徐翀没想到二哥不仅没禁止自己外出,竟然也没训斥自己……他惊喜的叫了两声,说了句“都听二哥的。”便欢呼雀跃的跑回去喊长安和长平了。
徐二郎到望仙楼时,宿迁已经等着了。
两年前宿迁考中了翰林院的补官,如今就在翰林院为官。
翰林院有健全的升级制度,每季度都有大小考,考试进步较大或考取的名额比较靠前的,就有望被擢升品级。
宿迁之前进去时是最底层的官员,待遇也就比洒扫的门童好一些。他如此心高气傲一个人,整天被人指使着“打杂”,还要被人挤兑嘲讽,所以真是拼了命的读书上进。
好在肚里终收货,宿迁几次考试成绩都非常不错。他吃了几次苦头也知道低调做人了,所以在同僚和上司的眼中都还算不错。
这不,上年,翰林院一位官员被擢升到六部,空出了一个位置,经过层层替补擢升,最后宿迁成功升到六品。
虽然只是个六品小官,但比之一同进去的同僚和同年来说,这真可谓是天大的进步。毕竟当初同一年考进来的官员,如今都还是从六品或七品,而宿迁这个成绩并不突出的,却后来居上,所以不可避免惹来很多人的羡慕嫉妒。
由此宿迁很是自得,但这种自得在看见好友徐二郎后,就消减下去。
难得一个休沐日,宿迁就用来会见阔别许久的好友。结果两年多不见好友依旧俊美无俦,不,仔细看起来,似乎别起两年前更俊美了几分,反观他,因为要和翰林院那帮子老油条们斗智斗勇,感觉整个人都沧桑不少,颜值更是直线下降,如今苍老的说他比徐二郎大上十多岁都有人信,这可真是让人伤心。
宿迁:“润之贤弟,你这些年是吃了多少燕窝雪蛤啊?”
徐二郎很好的接住了好友抛过来的梗,就回道,“那些东西我倒是没怎么吃。不过是心情好,精神愉悦,人就看着年轻。”
宿迁:“……”他心情不好,精神也不愉悦,整天和人耍心眼耗尽了心血精力,所以老的厉害。
扎心!
宿迁很不高兴,瞪着好友的眼神满是哀怨。徐二郎只做没看见,倒了杯茶水敬过来。
宿迁的心情瞬间平稳了,整个人也似恢复了往日的恣意猖狂,哈哈大笑说,“等你过来等了两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润之咱们今天畅饮一番,来来来,让人上酒,今天不喝茶,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徐二郎闻言却摇头,“过段时日再喝,今日先喝茶。”
“为何?”
“初来京城,内子又怀有身孕,如今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看顾,几个小的也需要人照看安抚。醉酒后只会给家中增添负担,如今咱们且喝茶吧。等家中诸事顺当,我再摆下一桌,咱们好好喝几杯,也当是我给宿兄赔罪。”
宿迁闻言自然替徐二郎欢喜。
他自己有三个儿子,而徐二郎膝下至今只有一女。
他虽不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可如今这世道只有膝下有儿子了,才算是后继有人。这样一来,即便之后有个万一,也不担心身后事无人处理,无人送终。
所以对于好友兴许有子一事,宿迁是打从心底里为好友高兴的。
因而,他也听了徐二郎的建议,也不喝酒了,继续喝茶。
两人稍后闲话,宿迁不免说起翰林院的诸事,以及官场中的一些猫腻和帮派政见。
这却是徐二郎所不知晓的,毕竟只有官场内部的人,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其中的权力倾轧和拉帮结派,以及各种隐晦手段权势斗争。
宿迁说的并不深,只是点到为止。可他说的这些事情恰好和徐二郎有关——朝廷已经就明年春闱的主考官一职争抢起来了。各方人物都有下场,撕逼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中太子少师和吏部侍郎所在两派争抢的尤其激烈,听说这些二品大员各个在朝堂上争得脸红脖子粗,若非还顾忌着自己的颜面,想来都恨不能大打出手,将对手摁在地下恩揍一顿才是。
当然,这都是露面的小喽啰,真正在背后的大佬,都是不出场,只负责指挥的。
这些宿迁隐晦的点了一句,徐二郎就明了了。
稍后宿迁又道,“至今未争出个所以然,想来不到春闱前几天,这事儿也定不了。”
徐二郎没说话,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宿迁。宿迁接过喝下,“陛下也是放任两派争斗,一直没有表态,要不然闹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二郎闻言就说,“宿兄慎言。”
宿迁:“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能说几句真心话。这两年在翰林院,我真是快修炼成个哑巴了。什么也不敢说,就担心不经意间说错了话,给人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