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珺一脸正气,慷慨陈词,唾沫横飞,最后抢过尸王递上来的水杯闷了一大口,愤然说出结语:“我一定要铲平古墓,为无辜的夏家兄弟讨个公道!”
正常来说,此时应有掌声。
然而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除了尸王柔和地望着她,满是有妻如此荣幸之至的意味。
玄观在角落里默念经文,兰疏影浑然不觉小和尚在替她感到罪过,犹自悠闲地吃着小酥饼。
一股带着异香的肉味窜到张子珺鼻子里,刚才的热血激昂顿时化成腹内咕噜一声响。
“博轩,我饿……”她委屈巴巴地跟爱人撒娇。
尸王还她一记摸头杀,很绅士地问她想吃什么。
兰疏影侧对着他们,听见这句,瞬间了然,将剩下三个小酥饼分别夹在四根手指头的缝里,动作快而优雅,在每个酥饼边缘都咬了一小口。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味道。
张子珺目瞪口呆,那点委屈顿时变成宝宝想哭。
巧了,这酥饼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招牌点心,而且那家店的老爷子年纪大了,全指望他每天早起做上十几包,比上回的莲花酥更稀罕,当然也更不好买。
尸王对上兰疏影的笑脸,脸上微微抽搐,他转头去安慰张子珺,“乖,我去给你买。”
这个时辰过去买,能买到才见鬼了。
玄观本来想说什么,扫见他阴霾的眼神,又被兰疏影一拉,就把话咽了回去。
张子珺捧着甜蜜的笑脸坐在前面等尸王回来,而兰疏影慢悠悠地吃着,立志要让对面的大号熊孩子过足眼瘾。
熊孩子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到后面,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最后,兰疏影擦擦手,回后院跟新收的鬼怪交流感情。
“主人,新来的已经全部说服了,相信在您老人家的带领下,他们一定会痛改前非,当个好鬼!”以正宫娘娘自居的鬼王兴冲冲地说。
血影开口则给人一种憨厚的感觉,慢吞吞地说:“鬼王大哥说我们现在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鬼,要,要……要有口号,还要有名字。”
兰疏影沉默片刻,脑子里先后闪过鬼王宗、血影教、百鬼夜行等,最后闭上眼:“捉鬼俱乐部。”
“口号是……”
这次想到的更多,比如打倒恋爱脑、熊孩子都去死、我在脑残言情剧里捉鬼、救救老岳父……因为实在抉择不出,她叹了口气:“随缘吧。”
鬼王认真记录下来,回去给他那些小弟传达会议精神。
兰疏影看向血影:“过几天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你娘。不过事先说好,你得听她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唐怀民的二夫人已经找到了。
因为唐蓉现在有女万事足,吃嘛嘛香,心情舒畅,这位过去的奶妈子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接回唐家去纯粹就是养老。
兰疏影上门找二夫人聊过,也做过调查,血影的事,还是让他们母子俩自己谈吧,她不想插手了。
二夫人给她的每一次印象都不好,尤其是假装缠了小脚来迎合别人的喜好,抬高身价,就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个金钱至上的虚荣女人。
其实,是看错了。
……
这是张叔不在家的第二天,当铺的门被张子珺关了。
之前天天能看到她爹讨好的笑脸,突然不见人,有点不习惯,问了一圈也没人见过他,她也说不清哪来的火气,风一吹,火苗在心里节节窜高。
“哑妹,我爹出去那天你好像也没在店里,你干什么去了?”她不客气地质问道。
兰疏影懒洋洋地瞥她一眼,“逛街。”
“你天天逛街?具体去哪儿总能说明白吧?我爹养了你十几年,跟你关系最好,他要出远门的话肯定会跟你说。你说,是不是那天告诉你的!”
张子珺不依不饶,同时心里越来越酸——那是她的父亲,怎么跟一个外人那么亲近,明明她才是亲女儿呢,这个哑妹算什么,就是个天理不容的怪物!
兰疏影在鼻子旁边挥挥手,真酸,她嗤嗤一笑,反问道:“可你是张叔的亲生女儿呀,他既然连你都不说,怎么会告诉我?”
她知道啊,还是她亲自安排的呢。
可她高兴不说。
张子珺对张叔哪有那么深的情分,一个尸王还不够惦记的?要说是紧张她父亲的安全,现在也该放下姿态才对。这是逮着了机会,拈酸吃醋来了。
一个咬定对方知道,一个咬死了不说,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张子珺几乎忘了她今天是想拉上哑妹当帮手。
尸王回来了,从衣服里拿出温热的油纸包。
张子珺先被亲爹放了鸽子,又没吃饭,刚才还被气了一顿,一看见尸王出现就红了眼圈,把后者吓了一跳。
“珺珺,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
兰疏影适时地说:“她问我知不知道张叔去了哪,大概是想她爹了吧。”
张子珺回头瞪了她一眼。
想反驳,又发现对方概括得很准。
尸王恍然,摸着张子珺的头发安慰道:“乖,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我们去凤和楼吃饭,再去听戏,没准晚上伯父就回来了。”
张子珺委屈巴巴地拆开纸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兴致顿时减了大半,又委屈又气,嗔怒道:“这不是我想吃的那种!”
“我知道,我知道,会做那种酥饼的师傅死了,没人会做,回头我让人找找这家的秘方再做给你吃。”
他说得诚恳,很快把人哄好了,小两口手牵手出了门。
兰疏影若有所思。
她早上去买酥饼的时候看见老师傅脸上的死气,是该阳寿尽了,没想到这么快。可惜,以后吃不着这个味了。
夏家。
夏老太爷拨拉着念珠,眼皮耷拉,闷声道:“那几个人都请走了?”
“是,都弄回去了,成天在咱家门口哭丧,忒不像话!”
“走了也不是个事,去跟老九交待一声,找机会把他们家的引出去,一窝了结掉,别再给我们家抹黑。”
拈的是佛珠。
念的是慈悲。
映照的却是一颗腐恶难看的魔心。
老太爷身边的人打了个哆嗦,夏邑那一家人,少说也有二十几口子,那是给本家干了半辈子活的,居然就这么……
“还不去?”
那人没敢再拖,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