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很微妙的东西。
很多恋人自以为他们的感情坚不可摧,可是只要经历一次风雨,假象一戳就破。
女鬼按照兰疏影教的话,继续发挥演技。
张子珺的脸色开始变了。
最后,她颤抖着推开尸王:“你,你不是人?”
尸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真让她挣了出去。
四目相对,女孩眼里堆起一层泪花,而尸王眼窝里红光闪烁,背后还有一对翅膀,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
什么降魔师,什么前辈,什么爱情……假的,都是假的!
这场突发爆发的争吵,让向来无所畏惧的尸王措手不及,他错愕,眼神里还有些受伤——张子珺会如此抗拒,这是他没想过的,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依赖。
满是信任的目光不见了,她现在脸上只写着两个字:
骗子!
“子珺,你听我解释……”
兰疏影静静地看着,她很遗憾,这里没有茶也没有瓜子,但这对她看戏的心情影响不大。
她喜欢做反派。
在这种剧本里她很难跟一头冷血的老僵尸比拼谁更像反派,尸王厌恶她数次挑衅,怎知她不厌恶他数次威胁?
女鬼回来了,雀跃地问:“怎么样,我们能开始了吗?”
“当然可以。”
兰疏影身上的枷锁被解开了,她顺手打了个响指。
毛僵空洞的眼睛深处燃起两朵火花。
兰疏影从包里取出十几根白蜡烛,摆成一个简单的阵,依次点燃,毛僵秀美的面孔在烛光中时隐时现。
仔细品味,其实毛僵的五官与哑妹很像。
十几年前,她是倒在乱葬岗阴脉交汇处的一具无名女尸,直到现在兰疏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倒是跟唐家打听过,然而唐蓉只知道唐夫人的名讳,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降魔师姨母,确实不了解。
“你可捡了个大便宜啊。”兰疏影边做事边跟女鬼聊天,她现在就像即将操刀的外科医生,这种莫名的使命感让她觉得该把病人安抚好。
闲聊是其中一种手段,简单而有效。
“我听说过僵尸的等级,毛僵距离王只差一个台阶,眼看着这个也快了。啧啧,外面那头花了几百近千年才攒出的成果,她只需要在阴脉上安静地躺十几年,差别可真大。”
听着兰疏影的话,女鬼的笑容继续扩大:可不就是捡了大便宜?
曾经她也是个鲜活的生命,年纪轻轻就跟着师父师兄一起下墓,就指望着能多分点钱回去,拿给她家瘸腿大哥娶一房好媳妇!她哥待她是真好,可总有一群眼比天高的臭婆娘,骂她是个倒黑货的拖油瓶,骂她哥是又丑又笨的瘸腿耗子,啊呸!
女鬼真没想到她这一辈子就葬送在墓里了。
师兄在逃命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就那么一下,她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古墓主人是个老不死的混球,居然想娶她当媳妇,她跑了,游荡的时候被那股阴气引过去,发现了这具没有意识的僵尸,乖乖,这家伙,大补啊!
女鬼蹭了个饱,一鼓作气跑回去灭了老家伙,抢到这座古墓。
她还记得有两个贪心鬼进来偷东西,看打扮跟她以前是一个行当的,谁也不比谁干净。本来不想杀人,反正都是老东西的私藏,没几件顺眼的,谁知道,那两个狗贼敢剥她尸身上的银镯子!
那可是她哥送的成年礼物,花了好多银子打的呢!狗贼,给老娘还回来!
女鬼暴怒了,可她还在闭关走不出去。
没关系,报仇有先后,你们都得死!
……
看似漫长其实很简短的回忆过后,女鬼乖巧地坐在毛僵对面,她太想有个实体了,不是寄托在物件上的虚灵,她想要个能在太阳底下跑跑跳跳的身体。
最好比她现在还强。
日夜与她相伴的毛僵是最佳选项。
她恳切地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安定气息的“外科医生”,像无数个即将坐上手术台的患者一样,问出那个经典的问题:“成功的希望大吗?”
“大,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面了。”兰疏影拍拍毛僵纤瘦的肩膀,自信而沉稳。
要问她是怎么发现毛僵身份的?
简单,哑妹、唐蓉,这两个人的长相实在太有指向性了,一对表姐妹,往上翻一代,她们的母亲还是一对双生姐妹。
监控看久了,兰疏影注意到毛僵的长相,跟姐妹花像了个七八成。
再有就是,穿过那层长毛,还能看到毛僵腹部被刀子割开的一长条痕迹。那是当年老郎中剖尸取婴留下的,是毛僵全身最大的弱点——或许,它缺一个技术高超而且胆子够大的裁缝。
女鬼迫不及待了。
烛火摇晃,光线越来越强。
白影被越来越强劲的吸力牵引向毛僵的眉心,一次比一次更接近。
进去了。
女鬼站在广袤的新天地里,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甚至决定给外面那个女孩子留个全尸,再渡几口阴煞过去,做成凶鬼在古墓陪伴自己。
不能太强,不然会反噬;也不能太弱,毕竟是要给自己当丫鬟的。
嘿,活着的时候命不好,连给大户人家当丫头的机会都抢不上,这死了反倒有机会享受一把,女鬼更开心了。
该怎么操控这个新身体呢?
她转了几圈,很迷茫。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闷闷的,感觉很遥远:“你现在热吗?”
女鬼一脸莫名:“热?”
她想说你是傻了吧,都做鬼了,哪还会觉得热?
结果还没说完就跳脚了。
烫,好烫啊!
脚下空茫的土地变得通红,它在融化,在崩解。
浓稠的金红液体从岩石缝隙里涌出来,满是危险的气息。
这是……岩浆!
不远处,一个两米高的火焰人浮在那里,面部有两处幽黑,似乎在冷冷地旁观她的灭亡。
女鬼尖叫着飘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只需要一丁点火星子附着在她脚上,她就完了。
“让我出去!这是什么鬼地方!”
兰疏影浅笑着摇头,放你出来,可能吗?那么辛苦才骗进去的啊。
毛僵很不舒服。
它现在是禁锢住女鬼的牢笼,也可以说是致命的陷阱。
僵冷多年的身体正在从内部被烧化,连带着它没被毛发覆盖的面庞都泛起红晕,显得鲜活了些。
兰疏影有些抱歉利用了它,可是足以烧死古墓女鬼的业火用量太庞大了,如果没有这层屏障,尸王可能会直奔这而来,将她们全部灭杀在这间墓室里。
她左手执三角旗,里面的众鬼在鬼王指挥下齐齐发力,让她得以源源不断地给毛僵渡着阴煞。
显然,即便这样它还是很不好受。
就好像人受了严重的刀伤,却遇到一个不负责的大夫,他用力撕裂这个伤口,同时还在往上面撒金疮药。
可能因为哑妹是从它体内诞生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羁绊,让兰疏影见不得这具躯壳受罪。
“很快就不疼了……”她发现自己无意间把心里话跟它说了。
毛僵空洞的眼睛转向她的脸,像是受了委屈般低吼了一声。
它抬起两条覆着长毛的精瘦臂膀,缓慢而坚定地向她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