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后是孤零零一个虫回来的。
她脸色有点苍白,身上裹着那股甜香。
就是肚子上的圆球消了,其他看起来跟以前没啥区别。
小虫人伸头看看。
咦,卵呢?没带回来啊?
虫后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把他留在希望池了,等到孵化了再带回来。”
他?
也就是说,这批虫卵只留了一个。
小虫人和巨蝎相互看看,都明白了这个事实。
巨蝎对那个新来的弟弟很感兴趣,跑去看了,而小虫人更关心虫后这边,于是跟着进了母巢。
“你怎么不跟去看?”
虫后说这句话的音调几乎是平的,显示出她现在很不愉快。
小虫人相当乖巧地表了一番忠诚,并且恰到好处表现出自己对她的关心。
虫后面容稍稍松缓,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像……”
“不像什么?”
“我一直想要一个白嫩可爱的孩子,他有手有脚,就像我这样……”虫后顿了顿,带着点涩意,道:“我是说,这里,以上。”
她伸出手在腰部比划了一下。
以那条分界线,白皙美丽的人类美女和狰狞可怖的蜘蛛,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虫人若有所思:“所以母皇弄破的那些卵是……”
虫后摆手,转身步入另一条弯道时,她的侧脸线条冷硬又利落,好像刚才的落寞都是假象。
她一点也不像一位想要得到孩子的母亲。
对虫族,哪怕是她亲自产下的,也没有灌注所谓的母爱。
从她对待巨蝎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偶尔给巨蝎一点好脸色,让那个敬爱母亲的傻大个更乐意为她所驱使。
或许在她的认知里,生下一堆虫卵就跟母鸡下蛋差不多。
那是她身为虫后的工作之一。
也是占据这个身体之后必须背负的惩罚。
虫后今天心情很不好。
她在喝酒,而且想喝醉。
小虫人一直陪着她,但是一点也不拦着。
看着她眼神越来越迷离,打了个酒嗝,歪倚着毛绒靠垫,酡红的脸上挂着几分天真,像在窥探虚空中一场梦境。
小虫人试探着叫了她几次。
虫后对这个聪明却弱小的嫡系是最有好感的,因为小虫人的思维方式最像人类。
此刻洞窟里只有她们俩,醉酒的虫后对她似乎毫不设防——也许是因为确定她并不能伤害到自己。
兰疏影用了一些催眠的技巧,开始从虫后口中套话。
*
虫后的经历,与她的猜测差不多。
作为贵族家的养女,随着全家转移到安全区域的时候,艾德娜被嫉妒她容貌的女孩推下去,继而成为虫族的俘虏。
当时的虫后在做一项精神方面的实验。
艾德娜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对象。
实验出了差错。
她突然觉醒了精神能力,并且震碎了虫后的魂海。
而她自己,被吸了进去!
阴差阳错,两个灵魂合二为一。
她既是艾德娜,也是虫后!
原本锁着她的这个蜘蛛躯壳,竟然也在随她心意慢慢发生改变。
几百年过去了,她成为如今这个半人半蛛的美艳虫后。
她从身体反馈来的信息知道,变化到此终止了,不会再有后续。
艾德娜继续了虫后的实验。
她太想得到一具人类身体了,不想再当怪物!
遗憾的是,作为她实验品的那些身体,承载不了。
于是她冒出一个念想:
假设,她这种异变还可以延伸到孩子身上呢?
那么她是否可以……将自己的灵魂与后代二次融合,用新的躯体重回人类社会?
这个孩子要满足几个条件:
是虫族;
具有她的血脉;
有接近人类的雏形。
……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一次次产卵。
烙印在虫后躯体里的基因库是很丰富的,她产下了各种形态的后代,比如巨蝎,比如那条沙虫。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稍微具备一些人类的特征。
它们还待在卵壳里,没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在用看不见的波动传达侵略性,那本是虫族的天性,却让虫后感到愤怒,
她会提前杀死那些贪婪恶心的后代,只留下最强大的,或者最安分的。
巨蝎就是她最满意的一个,体格健壮,天赋高,并且天性温和。
而小虫人,显然也是散发过侵略性的,也在被清理的名单里。
不过当时虫后着急离开,没有仔细检查。虫卵就这样侥幸活下来,然后被杰奎琳用于虫人培育。
兰疏影沉思道:“我记得,当时在培育基地看见虫人的时候,它有两种形态,在来回切换。”
在母巢表现出来的一直是虫族形态。
但她清楚地记得属于人类的那副形态,除了复眼,其他跟普通婴儿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就产下有几率具备人类特征的孩子了。”再加上杰奎琳的基因,就有了现在的小虫人。
兰疏影想了想,又用小虫人的口吻问道:“你如果能变成人,去跟人类住在一起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虫后沉默了一会,忽然恶狠狠地说:“她死了五百年,我守那个承诺守了五百年!已经够了!”
兰疏影猜测,这句话里的“她”,或许是指原先的那个虫后。
六百年前两个灵魂合二为一。
五百年前,真正的虫后,灵魂消亡?还用什么承诺束缚住了艾德娜?
虫后放轻声音:
“该解脱了……我该解脱了。”
小虫人试探道:“不听话的那些,全都要死,对吗?”
“是,都该死。”虫后恍惚地重复道,状似还没清醒。
“如果人类发现你的身份,他们想杀你呢?你让巨蝎大哥杀掉那么多同族,你会失去虫族保护的。”
虫后不屑地笑了:“我不需要保护。”
洞窟里沉默下来。
过一阵。
小虫人的声音忽然变了。
变得稚嫩而细弱,像个腼腆的小姑娘,刚刚学话的那种奶音,“母皇,你看看我。”
虫后昏昏沉沉间投去一眼。
她几乎瞬间清醒了!
虫后本来就不容易醉,刚才她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因为她也需要倾诉,只是苦于长期没有可以聊天的对象而已。能够借着醉意放松一下,这是难得的机会,她便知无不言。
可是现在她必须醒来。
瞧她看见了什么?
一、一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