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尽情的大哭了一场,平静下心情的念福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拒绝了欧阳康的邀请。然后顺便,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
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可以煮盐的欧阳大少不顾形象上前一步,执着的不肯放弃,“你不跟我回去,还能去哪儿?别使性子了,听话。”
可念福却倔强的斜睨着他,“那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又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欧阳康忽地顿了顿,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然后义正辞严的道,“就凭你娘,还有你姥姥姥爷亲手把你托付到我手上。你应该没忘吧,走时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托我好好照顾你,还嘱咐你要听我的话!”
“哪有?”前一句是真的,可后一句她怎么没听过?
“总之意思差不多。”欧阳大少欺瞒不成,索性也刁蛮任性起来,“反正我是答应了他们要好好照顾你的,所以你就得跟我在一起。等到哪日我把你好端端的还到他们手上了,那时你要上天下海我都不管,可是现在,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我不要。”念福瞟了欧阳庄一眼,故意高声道,“我把你们家的人都得罪光了,现在回去不是自讨没趣么?到时你也护不住我,等门一关,又让我吃闷亏怎么办?”
欧阳康抖着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死丫头,不是答应过兰姑,不在外面拆他的台么?怎么现在这样!
欧阳庄清咳一声,上前了,“沐姐儿,虽说之前你和我们家有点误会,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眼下我兄长请你回家,你就是我家的客人。对待客人,请相信欧阳家的礼数还是有的。如果你还是有所顾虑,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和我大哥一样,就住在我的院子里。我吃什么你吃什么,若还有人敢冒犯于你,你即刻来告诉我,我替你理论,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欧阳大少眸光闪了闪,本来想说男女大防什么的,可想起这丫头的性子,觉得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看念福还在犹豫,欧阳大少替她做决定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敢跑,我就是捆也要把你捆回去,你别逼我发火啊!”
看他态度强硬,不似玩笑,念福终于妥协了,“那总要去水龙队说一声吧,人家好心的收留了我一晚,总不好不打招呼就走。”
欧阳庄一笑,“这个自然,要是姐儿不放心,现就随我们一起回去,道了别再走。”
等回去的路上,他还细心的自掏腰包备了几样礼品。念福再看一眼这位二少爷,觉得这要不是个伪君子,还算是个勉强凑合的人。
道别的时候,正巧公孙弘回来了,听说念福依旧要回欧阳家去,他也没二话,只交待了一句,“若是二回再给人赶出来,依旧回来,只要我在这儿,总能管你一顿饭吃,只记得带足银子。”
“一顿饭二十两,我脑子进水了才回来!”念福大大甩他一记白眼,扔下礼物走了。
送她出门的,是男人爽朗的大笑。
欧阳庄是个行动派,一进家门,就让人把自己小院,欧阳康隔壁的一间房清出来给了念福。至于他,不等母亲召唤,就去谭氏跟前回话了。此时欧阳锦也从衙门回了家门,正好一并把话回禀了。
“这个丫头必须留下。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百年之后,咱们回祖坟时少挨几个乡亲骂,也不能赶人离开。”
一句话,把欧阳锦和谭氏的所有不满都堵了回去。
勉强咽下这个不快,欧阳锦想着反正也不用见面,迅速转换话题,“留下就留下吧,也不在乎多这一双筷子。正经的,倒是你后儿的比试,准备好了没有?”
欧阳庄道,“工夫也不在这一日半日。倒是想请问父亲,真的让我去考么?”
“那不废话?”谭氏急了,忍不住出言道,“你要好生招待那……你兄长,家里也照做了,莫不是你连这也想让?”
再看欧阳锦一眼,她又补了几句,“名都报上去了,岂能随便更改?到时不让人家有现成的闲话说你爹?再说大少爷刚从乡下来,读了多少书,学问怎么样,还没人知道呢。况且他那身子又不好,病病歪歪的,如何下得考场?你就是有心相让,可万一让他去了,也是白浪费这个机会,吃亏的还不是咱家?”
果然,后面这番话,还是更打动欧阳锦一些。他正了正神色道,“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否则要举荐的话,又要等到哪一年?虽说现在圣人在西山避暑,并不在京城,但你们的试卷都是要统一送去御览的。你准备了这么久,万一有幸,雀屏中选,也是全家的荣光。此事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外头就说你哥病了,所以没报他的名。”
谭氏心中一定,立即接过话来,“老爷说得很是。庄儿你快回去歇着,养足精神,好生备考。”
把儿子赶走了,她才又打听起来,“对了老爷,这回监考的人是哪位,要不要提前下点工夫?”
“这你就不用想了。”欧阳锦端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大口才略带点得意挑了挑眉,“刚传出消息,是平国公。”
谭氏眼神一亮,明显喜形于色,“这可不……”
欧阳锦却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所以,咱们才什么都不要做。这样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那里,你还想动手动脚的,不是自己没事找事么?”
“到底是老爷,见识就是高明。”谭氏很是夸了几句,又笑道,“圣上把这么要紧的大事都交给了平国公,看来还是很信任国公爷的。”
“圣心不可妄自惴测。”欧阳锦先装模作样的训斥了一句,又忍不住八卦,“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谁都是件好事,可也不是件好事。”
“哦,此话怎么说?”谭氏心里已经猜出大半,可面上还要敷衍着追问。
欧阳锦卖弄道,“这样要紧之事,交给谁,那就是对谁的信任。可也证明那人绝不在朝政的核心,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以皇上放心他不会偏私。”
谭氏故意装傻,“老爷说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欧阳锦更加得意,“不用你明白,好生给庄儿打点好备考之物,送他去考场就是。中秋节的礼物,你也该预备着了,那个才是要紧。好歹是亲戚,提前点送也不算错。”
听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嘱咐,谭氏心中翻个白眼,答应下来了。
才想打发他离开,亲自去厨房照看下儿子的饮食,忽地欧阳锦又道,“那小菊仙你别忘了去请一请,吕大人今天又提了。”
一个戏子,还要她亲自去请?你们老爷们下个帖子不就完了?谭氏知道这是欧阳锦要她出钱的意思,可想想儿子这回的考试名额,也只得应下,才去了厨房。
一时想给儿子炖鸡,一时想给儿子炖鸭,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他面前。还有天气这么热,一定得多准备冰块,给儿子又备几款冷饮才行。
欧阳庄倒是诚信,厨房给他备什么,就一样给念福送一份。倒是便宜她,好好吃了两顿,人也恢复了元气。
一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七,随着考试临近,家中气氛愈加紧张。
这日下午,快到晚饭时分,忽见下人提进来一篓子螃蟹,个个足有半斤大小,很是新鲜活泼。
来人还不及开口,就见谭氏笑得两眼发光,“这必是姐姐知道庄儿爱吃螃蟹,所以特意打发人送了来尝鲜的,可是也不是?”
“可不就是?夫人真是高明,一猜即中。”
“那还不赶紧蒸上?一会儿给大少爷送去!”
谭氏习惯性的吩咐完了,却见下人们面色有点怪,她忽地会过意来,笑得有些冷,“这样的好东西,当然也不能忘了大少爷。还有那冰镇酸梅汤,也给那边多送去些。”
看你个病秧子怎么吃!
病秧子是不能吃,可病秧子身边却有个会吃的。
看着晚饭送来的螃蟹,还有冰凉透心的酸梅汤,念福瞅了瞅,凑到欧阳康耳边,“你那兄弟就要生病了,想不想看他笑话?”
什么意思?欧阳大少养了一日,也精神了些,闻言眉头一挑,难道这丫头想干坏事?
却见念福嘿嘿一笑,指了指螃蟹和冰镇冷饮,“这两样东西一起吃,一定会拉肚子。”
可怜欧阳大少乡下孩子,螃蟹吃得少,冰块就更少见了,有些疑惑,“真的假的?”
念福挑了挑眉,“不信就等着瞧呗。”
可等她坐下开始啃螃蟹了,欧阳大少目光闪了闪,翻来覆去到底想不过,突然的就冒了一句,“你要愿说就去说,也没人拦着你。”
念福叼着个螃蟹腿儿,歪头笑问,“你怎么这么好心了?”
欧阳康别过脸去,尖尖的下巴高高昂起,“胜之不武,君子不耻!”
心地好就直说,偏要这么别扭!算啦,念福拍拍手,看在这几日吃得不错的份上,决定好心的过去提醒一声。不过没想到过去说句话,还有管事妈妈阻拦。
见有人拦,那念福就不跑了,“跟你们二少爷说一声,吃了螃蟹就不要再喝冷饮了,会拉肚子的。”
可这位冯妈妈正是在欧阳康跟前吃过瘪的,哪里肯信一个乡下小丫头的话?皮笑肉不笑的道,“那可就谢谢你了。没事还是回屋子歇着,别来骚扰我们二少爷用功,就算是好的了。”
“狗咬吕洞宾。”念福知她不信,冷哼一声回屋了。
反正话已传到,爱信不信。欧阳康也是这么个意思,却在接过念福递来的鸡汤泡饭时,郁闷了,“你吃螃蟹,就让我吃这个?”连块肉都没有,就给了点青菜。
“傻瓜,这是为你好。”念福把筷子塞他手里,自己提了个桂花盐水大鸭腿啃着,“你还没全好,吃了大鱼大肉不消化,反倒不妙。按理说眼下应该给你喝稀饭才对,有点鸡汤就不错了。不要急着一下子吞了,慢慢的嚼一嚼,这样才好消化。”
“也不知是真是假。”欧阳大少中嘟囔着,到底认命的慢慢数起了饭粒。
至于冰镇酸梅汤,大方的赏了一旁伺候的丫鬟阿绮。
到了晚间,谭氏忽地接到急报。
她儿子,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