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念福的建议,杜川有些错愕,“纯蒸酒?”
“是啊,这样的大桶,只要再加个很简单的引流装置,把蒸出来的酒水导出来,不就是纯蒸酒了?喝起来还不用你每回筛酒那么麻烦。”
杜川有点震惊,这丫头很敢想啊!
“可你知不知道那样需要多少原浆?成本得有多贵?”
看他的表情并不算是十分意外,一看就知道是在生产实践中体验过纯蒸酒的。不过回忆回忆,酒这玩意儿说真的确实是奢侈品,后世做白酒还能坚持用粮食酿造蒸制的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还都卖得巨贵。不过眼下的生产工具跟后世可没法比,损耗更大,成本也会更高。再加上如今的粮食产量也没有后世大,朝廷对于酿酒产业也有一定的控制,做起来是有些不划算。再说,就算酿了出来,大家能不能接受这个口味呢?
那要不放弃?念福觉得有点可惜。
“反正这回要做这么多,不如就试试吧。”倒是苏澄闻讯跑来,听了对那个纯蒸酒很感兴趣。他的酒量没杜川好,却凡事爱尝鲜,又好这一口,“我倒想见识见识,不用筛的纯蒸酒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欧阳康看念福惋惜的表情,也来帮忙争取,“杜叔,咱们先不做多,只弄一点试试总可以吧。”
那好吧。杜川给大家说得也跃跃欲试起来,按照念福所说,在酒桶盖上做了个小小的分流装置,让它可以有酒气慢慢滴漏出来,底下放个坛子接住,开始蒸酒了。
等到房子的温度起来,苏澄欧阳康等一应无关人员全部退了出去。
杜川忽地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是平时温和谦让的模样,神色肃然,俨然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就凭数只放在房间不同角落的铁皮来感受温度,吩咐伙计们哪个地方该加火,哪里该减火。
这……这这这绝对是控火的高手啊!
念福下巴掉下来了。
她没有想到,认识了这么久,一向亲和友善,不温不火的的杜川竟然也是个用火的高手!
跟她有火神的祝福不同,甚至跟祝四霖那样有少量控火异能的人也不同,杜川控火,全凭多年的经验和手感。
眼下念福算是知道为什么杜家酒坊产量一直提不起来了,因为这个技术活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杜川也根本不怕人偷师,这种控火能力,如果没有代代传承的口耳相授,想山寨都山寨不出来。
而他居然愿意把这种方法交给自己,念福觉得,这就是对她最无私的信任。
她忽地一下子明白过来,睿智如苏澄,通达如杜川,只怕早就看出她和欧阳康之间的那点事了。不过是本着家长爱护孩子的心态,不愿意点破而已。否则,他们为何对她和欧阳康是一样的好,从来没把她当成外人?
想明白过来,念福感动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外人看来是配不上欧阳康的,可如果连苏澄和杜川都愿意承认她,那她还用担心什么?
爱情里本没有高低贵贱,看看人家,连断袖都断得这样光明正大,她为什么还要为了自己的出身妄自菲薄?或许她的出身是比欧阳康低了点,可只要她努力,将来也未必会让人看轻。况且,她还有这些人的关怀与帮助,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忽地,念福只觉得全身充满了信心与勇气。
不就是控火么,来吧!
一个时辰之后,杜川把看火的任务交给了念福,“你来试试,不要怕。我一直都在,先找找感觉。”
定定神,念福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右手上,没有去触摸那个铁片,却是闭上眼睛伸向了房间。
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她觉得,比起那个铁片,她更应该先学着自己感受一下这个房间的温度。
杜川诧异的看着她,内心的震惊不比念福刚刚看到他控火的时候少。
在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可以继承酒坊的子弟在第一次走进酒坊里时,都会让他们来感受这里的温度。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触碰那个铁片,而最终能通过这关留下的,却是象念福这样伸手去感应房间温度的。
这个秘密,除了每代传承酒坊的继承者,没有其他人知晓。因为铁片始终只是一个工具,而真正要学会对火的控制,必须象念福这样,本能的知道要去感应火的温度。
杜川是个断袖,杜川不会有孩子。而杜家的孩子在战乱中凋零了不少,少数能够前来这个酒坊的同族子侄们,无一例外的被第一关就淘汰掉了。
杜川曾经为了酒坊继承人的事情大伤脑筋,可现在他突然在想,或许苏澄收到欧阳康这个徒弟,真的是老天爷的意思。他原本只是想让念福来帮帮忙,却没有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念福听到杜川在耳边轻轻说,“不要睁眼。感受一下这个房间的温度,还有自己流汗的感觉,并试着记住它,感受到它的不同……”
欧阳康被赶了出来,不过并不能安心休息,而是一直站在窗边,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的房间。
苏澄瞧他这样就笑了,“放心,没事的。坐下,说说那个千秋宴的事情,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欧阳康没什么心思跟他拉家常,随口应道,“还没呢,她想做豆腐,可又不知怎么才能做出新意来。”
苏澄瞧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忽地问道,“想不想听听太后的事情?”
呃?这是要说八卦?
欧阳康意外的转过头来,就见自家先生冲他挑了挑眉,“家里会烧饭的都有得忙了,这几天没人做饭可怎么办呢?”
好吧,欧阳康懂了,“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这就使人去买。”
苏澄满意的报出一串菜单,眼看欧阳康拿银子打发小厮出去了,慢悠悠的端起杯茶,跟他讲起八卦。
“本朝太后出自沐氏,这个天下人应该都知道。但你可知道,沐氏又是源自何处?发迹于何处?”
……
一千斤酒,就是挑也要挑上好些时候,在念福夜以继日忙活着的时候,那边陆滢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千秋宴上的菜。
念福想到了要用豆腐做出特色,陆滢也想到要用小菜来出奇制胜。
她跟着余三胜学艺多年,自然比念福更加知道太后的口味。沐太后很注重保养,大鱼大肉油腻荤腥之物都不是很喜欢,反而更喜欢清淡别致些的饮食。
前些天,镇远侯府献上一道凤爪很得太后青睐,陆滢当然知道,那是念福做的。可她就不服气了,未必自己会输给她?
她们陆家有道家传秘制鹅掌很是不错,但是那个味道相信太后已经吃得很熟了,再上也没什么意思,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菜做得精益求精?
余三胜给了她个建议,“不行你试着自己喂几只鹅来宰杀。”
可陆滢试过,这样的鹅肉是会好吃些,但鹅掌却没多大改变。那该怎么办?
余三胜很是无私的道,“那你不如试试师父新研制的新鸭饼?祝姐儿教的法子还真不错呢。”
他用了念福建议的法子,用果木来烤鸭,虽然味道还没达到她说的那种皮酥肉嫩的效果,但却比以前感觉更有风味,且不油腻。
可陆滢听到念福的名字心里就膈应得慌,“算了,这是师父辛苦研究出来的,徒儿怎好占用?我还是自己想吧。”
可回家翻看先人笔记,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正在犯愁,忽地就听院外吵闹,很快紫姜摔了帘子进来,犹自忿忿道,“什么人嘛?怪不得塞我们这来,真是讨厌!”
陆滢脸一沉,“怎么了?好好说话。”
可紫姜还没说话,却见兰姑好似受了天大委屈般,一脸忿然的进来,“姑娘,这事你可得跟我评评理!”
陆滢眉头微蹙,耐着性子问,“这是怎么了?”
兰姑忿然拿出手上针线道,“姑娘让我来做针线,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可我给你绣了件肚兜,她们却笑话我土,可她们拿来的那布料花样能做么?简直有失身份!”
陆滢扫一眼她手上的肚兜,顿时露出几分不喜之色,颜色用的是她最讨厌的大红不说,上面绣的还是并蒂荷花那种俗艳图案。可碍于面子,又不好直说,只能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让她出去了。
等到兰姑一走,紫姜忍不住道,“姑娘可别冤枉了她们几个小丫头,方才的事我都瞧见了。是她们瞧兰姑做这样肚兜,好心提醒姑娘你不喜欢这样东西,又把你素日穿的拿了来,可她当时就发了火。说是小丫头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野东西哄她,可气人呢!她自己乡下来的老土也就算了,旁人好心提醒反怪罪起来。每天装出个圣贤样儿,处处都觉得自己对,旁人不对,真没见过这样做奴才的。怨不得欧阳家不喜欢要送出来,确实讨人嫌!”
陆滢听了也很不高兴。
原本她是想着把兰姑弄来,打听一些欧阳康的喜好,好讨他欢心。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太掉身价。回头要是漏了风,反倒更让人瞧不起了。
要是兰姑本分好相处,多留她一时倒也无妨,却不想这人实在是不知好歹,她现在反觉得是弄了个烫手山芋回来,只是要想扔了,恐怕还有些不好办了。
正在郁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忽地听说丛师兄来了。陆滢顿时皱眉,“我不见客。”
可话才出口,却又奇道,“等等!不是说他前些天给关进衙门了吗?怎么又出来了?让他进来说话。”
一时丛老板进来,见了小师妹就憨厚赔笑,“前些天我出了事,家里人不懂事,就求到府上来了。偏我出来后一直忙着,也没空来说一声。今儿好歹闲一些,就赶紧过来了,请你们不要担心。”
陆滢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师兄近日气色更好了?是遇到好事了?”
丛老板是个老实人,对她也没有戒心,顿时就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那些酒楼饭馆都跟祝家食铺合作了,眼下她家分了不少生意我们做,每天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陆滢一愣,“什么?你们跟祝姐儿合作了?”
“是呀。那个姐儿可真是个大好人,上回我们那样陷害她,她也没生气,后来还去官府求情,把我们放出来,又让欧阳公子来跟我们谈,分生意我们做,真的是很公道的一个人。”
陆滢听得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象是打翻了醋瓶子一般,酸得很。
(章节已调顺,顺便8几句。古代酿酒基本是蒸煮、发酵、过滤、贮酒这个过程。但这种酒的度数不高,要想得到高度白酒,就得进行蒸制提纯。当然,这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里就简化了。据查,眼下市面上七成白酒是酒精勾兑酒,只有少数才是粮食酿酒,原因很简单,就是成本太高,技术工艺复杂。所以有条件还是让家人喝些好酒吧,好酒就是喝醉了,回头也没那么伤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