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官兵杀来,苏澄脸一沉,率先迎了出去。念福才想跟上,却给他瞪了一眼,“还不回房老实呆着!”万一是常国公主手下的兵将怎么办?
欧阳康让林嫂盯着念福,跟着苏澄迅速迎了出去。
念福眼下是真恨不得把那个小凤哥戳上一万遍,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坏呢?给他们平白惹这么多的事。
也不知道外头情况怎么样了,刀枪无眼,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办?她想出去看看,却给拦着不能动,只能在屋内急得团团转。
两手在胸前纠结的扭动着,念福忽地无意间触碰到了怀里的一个硬物。对了,她还有御赐金牌!
那能不能拿出来做一回人情,去求求常国公主别生她的气,别毁了欧阳康的前程?
可是,这样做好吗?如果拿了出来,一定会被追问金牌的来历,到时一定会打扰到他,耽误他养病不说,他也会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了。
此时此刻,念福真是很矛盾。
她无比眷念那人温柔的庇护,却又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一丁点不足。她害怕被嫌弃,更害怕他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态,念福明白,全因为他们之间没有更层次的牵绊。说白了,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霸占那人的温柔与宠爱?
那——还是别用了吧。
犹豫着把金牌收了回来,念福只能祈祷外面的苏澄和欧阳康能化解事端。
破园门口,已经涌进二百名顶盔贯甲的金甲卫士,他们服饰鲜明,头顶的红缨更象是一团团骄傲的火焰点亮了半边天际,正是皇家亲卫才能有的装束。
为首的一人,魁梧而挺拔,披着墨青色的大裘,高傲华贵,仿佛君临天下的王者,俯视着满地蝼蚁。
苏澄上前躬身施了一礼,“不知晋王殿下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晋王高长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倒是有几分意外,“苏先生,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那个姓祝的丫头的。”
苏澄道,“找她找我都一样,请问王爷有何贵干?”
那晋王不客气了,吩咐道,“来人呀,抬上来!”
亲卫们答应着,抬上三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当众把箱子打开,就见里面全是崭新的一锭锭的白银。
苏澄不悦皱眉,“王爷,你这是何意?”
晋王傲慢的道,“她不是上了公主府那该死的奴才的当,花了三千两买下这里么?本王还她九千两,让她立即从这里给我搬出去!”
苏澄一哽,明白他的来意了。
平国公主受屈,他来打抱不平。既可与平国公主交好,也可向外人展示他有多么的友爱手足。如果真的要扯,苏澄脑子里已经有至少五条理由能够从理法上把他驳斥回去。可他不能,因为如果是这样把人驳走了,只会替念福结更多的仇恨。
才在思量间,身后的欧阳康站出来说话了,“多谢晋王殿下的美意,只可惜,她恐怕搬不了。”
“为何?”高长孝的目光不经意的落了过去,却在看清欧阳康的相貌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男子穿得并不好,甚至略显朴素,可当他走出来,恭顺的微微低着头说话时,露出的半张脸已经让人转不动眼睛了。
欧阳康淡淡的道,“回王爷,我们都是租了这里的房客,如果把房东请出去,那我们又要到何处栖身?”
“你,把脸抬起来。”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高长孝问出一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苏澄黑着脸挡在了欧阳康的身前,阻绝了高长孝的视线,“王爷,小徒的话亦是实情,还请王爷体谅,把银子收回去吧。”
真煞风景!
虽然苏澄那张脸那份风华气度也很是看得,可晋王听见他出声就半点兴致也无了。要是早知道这个毒舌的家伙也在,他才不会上这里来。可要是不来,又怎会遇到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晋王纠结了。
不过幸好,他身上武人的气质更重,只纠结了一瞬便把那些情绪扔下,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去了。”
啊?欧阳康有些傻眼,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别说欧阳康傻眼,一帮子盔明甲亮,雄纠纠气昂昂的皇家亲卫们也有些傻眼。气势汹汹的过来,说这么几句话就走?
不过再看欧阳康一眼,谁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晋王端坐马上,再努力伸长脖子偷偷看了苏澄身后的美人一眼,断喝一声,“走!”
竟是来着人和银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真是来去如风,除了扬起的尘土,不留半点痕迹。
破园里的下人们纷纷不明就里的冒出头来了,望向苏澄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敬,还是苏先生厉害啊,一句话就把那么多人都给赶走了,要不请他赶紧搬过来吧,简直是镇宅太岁啊!
可苏澄转过身来,再看那徒弟一眼,脸色却是更加阴沉了三分。你说好好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干嘛?
“一个比一个能惹事!”忿忿的低骂两句,苏澄进屋了。见念福绷着小脸满是紧张的迎出来,他又有些不忍心,只道,“没事了,你赶紧烧你的饭去。”
晋王名声在外,欧阳康自然心里有数。只他不想让念福担心,什么也不多提。
他出门去办他该办的事了,苏澄要留下想些事情,自然是有茶好水的伺候着。
在苏澄看来,欧阳康的脸虽是个大麻烦,却还可以放上一放,令人头疼的是常国公主那儿,到底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最有效的化解这场矛盾?
连苏澄也想得头疼了。你说他统共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
※
欧阳康出了门,当即去了陆家。
刚好陆滢也在,听说他来,还挺高兴的,正想着要去换套衣裳换上太后赏赐的金钗,可下人却道,“欧阳公子说不进来了,只让兰姑快点收拾了行李出去。”
陆滢脸又沉了下来,可想了一想,却吩咐下人缓一缓再告诉兰姑,也不让她收拾行李,自己仍旧换了衣裳,亲自陪着兰姑出去了。
兰姑难得看她盛妆一次,衷心赞道,“姑娘可真漂亮,只我们大少爷也奇怪,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还要劳烦你亲自陪我出去。”
陆滢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真等见到欧阳康那样冰冷的面孔时也有三分不悦了。勉强赔着笑问,“欧阳公子,怎么到了我家也不进来坐坐?”
欧阳康半点笑容也无,只施了一礼,“不必了,我只是来接我家下人离开,这些时劳烦姑娘照顾,上回已经给府上送过谢仪了,这些东西仍旧还来,另有差的,我又买了十套补上,想是够了吧?”
陆滢看着他把上次自己送的回礼原封不动的又退了来,顿时涨红了脸,“欧阳公子,你这什么意思?”这样做,也太打人脸了!
“要是陆姑娘当真不知道的话,在下倒是能安心不少。”
欧阳康表情诚恳,并没有半点讥讽,可陆滢只觉脸上更加火辣辣的烧得慌。
他知道了,一定是她全告诉他了!
兰姑听得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欧阳康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平日没有的淡然,“主子说话,有下人随意插嘴的吗?”
欧阳康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样落过她的面子,兰姑一时又羞又窘,“大少爷,您……”
“你要是还记得我这个大少爷,就什么话也别说,立即进去把自己的行李拿出来,跟我离开。”
见欧阳康完全不似平日温和的语气,态度温和却坚决,兰姑错愕在那里,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突然,陆滢也出声了,“兰姑,要是你愿意留下,陆家十分欢迎。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卖身契是在自己手上的对吧?”
她甚至望着欧阳康微笑了下,“欧阳公子,您不会介意吧?”那样得体优雅的表情,半分也没有之前的尴尬和愤怒。
欧阳康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只是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突然记起,陆家可是尚宫世家,世代供奉宫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单纯?只怕那日在小松山听到的议论也是她有心安排的吧?
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再看向兰姑,眼神中多了几分肃然和认真,“兰姑,我小时候确实多蒙你的照顾,但我对你自问也尽了一个主子对奴仆最大的善意与尊重。你将来的路由你自己来选,是跟我回去还是留下?”
兰姑半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又是陆滢替她问了句,“那请问,欧阳公子带兰姑回去,要对她怎么安排呢?兰姑,你也想知道的,对吧?”
兰姑呆呆点了点头,欧阳康坦白道,“我让人寻了京城的媒婆,给你寻个好婆家。你可以自己相看,瞧中之后,我会送你一份嫁妆,也许不算太丰厚,但只要你好好过日子,下半辈子总是有饭吃的。”
陆滢又笑了笑,温柔的拉起兰姑的手,“你要是留在我家,想不想嫁人都随你。你就拿一等丫鬟的月例,做做针线活,陪我说说话就好。”
兰姑带着几分希望再次望向欧阳康,却失望的看到他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多年主仆,兰姑还是懂的。欧阳康给出什么样的条件就是什么样的条件,再不会加码了。
陆滢又笑了,“你看,我们这么投缘,你就留下吧。”
欧阳康什么也不说的走开了,“我在外头的茶楼等你,至多两盏茶毕,我就走了。”
兰姑站在原地,深深的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