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朝仪红光满面,精神百倍的走进客栈。
如果不是他那双眼的红血丝实在太重了些,脸上多日来未刮过的胡子也着实浓密了些,此刻的模样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吓人,以至于把才从楼上下来的一个读书人惊得失了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么大人,走路怎不小心些?”童朝仪伸手一捞,稳稳的把那读书人扶住了。还心情甚好的临时起意,在人家屁股上拍了一把。把那读书人吓得跟中了箭的兔子似是捂着屁股,连蹦带跳的直冲下楼,生怕给这个断袖缠上了。
看着那读书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本是开玩笑的童朝仪哈哈大笑,那胸腔里憋了多日的郁闷一扫而光,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童大人,笑够了没?郡马说,笑够了就请您进来。”忽地,墨云站在房间门口,老实的转述。
童朝仪笑容一僵,赶紧低眉顺眼的进了客房,见面就自我检讨,“是卑职糊涂,不该无故戏弄百姓。”
坏了!他刚才一得意,忘了这位郡马爷相貌俊美,被不少男人觊觎过,是以最讨厌这种行径。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勾当,可见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欧阳康扫他一眼,“童大人,真觉得银子送出去,咱们就无事了么?”
他虽年轻,可这一眼扫来,竟隐隐带着上位者的雷霆之势,童朝仪暗暗心惊。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欧阳康也有些了解,人是好人,可真办起事来,那却是胆大心细,心狠手黑的主儿,不好糊弄。
他真心知道错了,“是卑职荒唐,回头卑职就去跟那位公子认错。”
欧阳康提醒得对,他们是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分发出去了,可这些银子一日没有回到平王府,怎么能说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如今身上可还带着那么多百姓签署的文书,如果有人中途打劫,那可怎么办?这一日没到京城,可不能再这么轻浮躁动了。
看他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欧阳康嗯了一声,算是勉强将他放过了,“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待把东西收拾好后,大家依旧轮班值岗,休整两日,待养足精神,即刻回京复命!”
童朝仪肃然应命,半点不敢怠慢的去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了。
才转身,欧阳康把他叫住,“去跟兄弟们说,当完这趟差,不管皇上如何嘉奖,我们翁婿总是有重谢的。此刻还在外头,诸事不好招摇,等回了京城,断不食言。”
这就是典型的打完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不过童朝仪心里也明白,此时大家的精神最容易松懈,也是最容易被人有机可趁的时候,欧阳康便是不说,他也要说些类似的话鼓舞士气。但明显的,由郡马来发话,对手下们的激励度会更高。
道谢应下,把童朝仪打发走了,欧阳康也不用伪装的趴下了。
太累了!
这些天劳神斗心,他付出的体力不比守银子的侍卫少。不行,他要睡觉。哪怕是大白天,他也要睡觉!
再检查一遍那些装保书的箱子锁得很严实,钥匙也在自己手上,欧阳康让人打来热水,洗漱后泡了个脚,倒在老丈人外间的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通好睡,就从大白天一直睡到了掌灯时分,仍是觉得不够,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住,这才勉强醒来。
沐劭勤正跟小邹大夫在那里轻轻闲话,听他醒了,道,“肚子饿了吧?桌上有给你留的饭菜,让墨云给你热热,吃了再睡。”
欧阳康有些不好意思,吃了睡,睡了吃,这不成猪一样了么?
因大事已然解决,心情轻松,他也开起玩笑来,“爹要这么惯着我,可得把我惯得跟媳妇一样了。”
想起女儿走前又懒又馋的模样,沐劭勤也笑了,却又本能的维护起来,“女孩儿么,总是要娇养些的,她虽懒了些,可做些菜还是很勤快的。”
欧阳康忍不住打趣,“是呀,做的很多,可惜没咱俩吃的。口味都那么奇怪,要回去还这样,我可真受不了。说句玩笑,爹您别见怪啊,我先去吃饭了。”
他说笑着就想走,可小邹大夫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郡马请留步。容我多问两句。郡主是什么时候变得口味奇怪的?”
欧阳康一愣,“怎么了?就是跟你分开之后啊。”
呀!沐劭勤忽地会过意来,又惊又喜的望着小邹大夫,“你是说,念福她可能……有身孕了?”
啊?欧阳康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怪叫道,“不可能吧,娘不也那样吃吗?”
这回轮到沐劭勤脸色大变了,紧闭着嘴巴竟是不敢发一言。
突然记起,从前蕙娘怀孕之初,也跟现在一样,又懒又馋。不过那时候穷,也没什么条件给她吃好的,蕙娘也懂事的总说自己不饿,可一到饭点,闻见别人家的菜香,她就总是咽口水。
那时沐劭勤没经验,还总是开玩笑的说她,是不是隔灶的饭就特别香?直到施大娘看出形迹来,去找大夫把了脉,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此刻,就听女婿跟他从前似的,在那儿傻呆呆的问,“可她也不吐啊,也没说想吃酸的呀?唔……就是那天早上煮了个面条酸得很,然后,还特别爱啃糖醋排骨,顿顿离不得肉。”
随着他的话,沐劭勤的心一点一点往不知名的地方沉去。
惊喜不受控制的在心头蔓延,可又实在不敢置信,沐劭勤嘴唇越发抿得跟贝壳似得死紧,半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又听小邹大夫道,“这孕相本就是随着各人体质不同,而有所不同的。有些人吐得早,有些人吐得晚,有些人到生都不吐,可有些人却要吐到生的。用这个来判断,实在不准。我且问你,她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呃……欧阳康瞪大眼睛,最近因媳妇懒了,那啥啥事比较少,所以也实在没留意。
小邹大夫又问,“那她近来除了胃口大变,还有什么反应?嗜睡?”
对!简直是成天睡不醒,翁婿俩有志同心的想着。
“脾气有没有变得古怪?”
有!容易发脾气,情绪也不太稳定。象刚认识龙山那几天,蕙娘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会不会做事没有从前伶俐,感觉变笨了。”
简直是太笨了!一想起念福走前去赴柴荣的约,欧阳康至今还会心惊肉跳。不,现在是更加心惊肉跳了。
不用他们二人答话,光是瞧这神色,小邹大夫就有了五六分的把握,“可能真是有身孕了,不过具体如何,还得把了脉才知道。”
这就是大夫,说的话永远是万金油,挑不出半分错来。
欧阳康望向老丈人,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又慌又急,“爹,这……这可怎么办?”
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沐劭勤紧紧攥着拳,半晌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话来,“应该,也不一定吧……蕙娘,她跟念福的样子差不多啊?这,这……”
这有可能吗?
如果就女儿这个症状,他百分百敢肯定这是有了。可是妻子……他们都多大年纪了!
可这,这也实在不能说就没有这个可能呀?唔,这两年在邹元亮的调理下,他的身子可好多了。
可是,但是……
沐劭勤无比想要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却又无比害怕梦的破灭。所以他只能跟女婿一样,眼巴巴的瞅着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
小邹大夫倒是淡定得很,依旧还是那句万金油的话,“一切都得等到见了人才知道。”
那还等什么?
沐劭勤肃容吩咐女婿,“赶紧去通知童大人,明日一早,即刻上路!”
是!欧阳康撒丫子就往外跑,还吃什么饭哪?他哪有心情吃饭?赶紧打点行李,追媳妇要紧!
那个傻乎乎的媳妇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要是万一在路上折腾出点事可怎么办?
当然,有同样想法,甚至比他更加担忧的人是沐劭勤。
女儿还年轻,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可蕙娘都多大年纪了?她这个年纪要是有了孩子, 又不知道保养可怎么得了?孕妇的头三个月可最是要紧!
眼下,这对翁婿简直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追上自家媳妇。
可他们在仙源镇前前后后差不多耽搁了一个月,时已入冬,好些地方都陆续开始下了雪,如今再要去追,谈何容易?
可不容易又怎样?别说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他们也浑然无惧!
※
若是知道自家二位爷的想法,柳儿会哭的。
就算是主子糊涂,可她们做下人的,是这么不堪用的吗?
念福从来对自己的小日子不大上心,可自从翠蓉来了,却专门弄了本小册子,详细记录念福的身体情况。
包括每一次生病,吃了什么药,药方如何,药效怎样,都无比详尽的记录了下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她每一次月事,是哪天来的,哪天完的,隔了多少天才来下一次,甚至量多量少,都有明确的记录。
走前,这本小册子就交到了柳儿的手上,让她盯着点。
念福第一个月的月事未来,还可以说是旅途劳顿,偶有失调。可第二月还不来,柳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是在旅途之中,她还是坚决的要求在某段路途停下,去请了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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