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吉站在悬崖上,他想象不到一个人有多大的勇气能从这里跳下去,山石兀立如刀,碎石散落如锉,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经得起这样的磨难。
但是也只有这样一条路可以选择。
谋反之罪,永远都不能站在人前,套上了这样的罪名,再无翻身之日。
“都给我下去找,”沈昌吉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要给我找到。”
眼睁睁地看着赵翎从这里一跃而下,沈昌吉已经觉得被受了愚弄,如果再找不到尸身,他要将整个江浙都翻过来,让赵翎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韩璋却觉得十分的懊悔,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样一个人从这里跃下,那样出众的年轻人,就这样被皇城司逼死了,如果他能早点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会倾力阻拦皇城司。
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名宁愿死也不愿意落入朝廷手中?
韩璋看了眼方才一脸兴奋,如今神情残暴的沈昌吉,豁然明白过来,皇城司并不是来追查通敌案的,他们在江浙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庆王那件事。
要追查庆王余党。
刚才那个跳下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关键。
如果朝廷将这些心思用在治国上,就算有十个庆王也不足为惧。镇江之战仍旧没让他们清醒,他们依然本末倒置,是非不分。那个枢铭如果知道大齐的皇城司转眼之间就将那个擒获他的人逼死了,一定会拍手称快。
韩璋心中对朝廷那一点点的期盼,顿时荡然无存,他不是庆王党,虽然是宁王妃的母家人,却也没有扶正宁王的意思。
但是现在,对那个他一心保护的朝廷,忽然起了厌烦之意。
“韩将军,”沈昌吉转头道,“您方才与此人交过手,应该知晓此人身高和大致的身形,若是找到此人的尸身,还请将军一同鉴别。”
若是往常,韩璋会冰冷地回绝,而今,他心中有了与朝廷周旋下去的意思,他虽然是个武人,不代表不会尔虞我诈的那一套。
韩璋刻意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竟然会跳崖,沈提举,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这个人有功于朝廷,我们大齐的军队就缺少这样的将领,大牢里的死刑犯在战乱之时尚可充军,若是能让他为朝廷出力,何必将他置于死地。”
沈昌吉赔笑着道:“我也知道将军爱才心切,只是这桩案子,有关朝廷政局,不能等闲视之。”
韩璋先是有些迷茫,忽然之间眼前一亮,像是听懂了沈昌吉的话,但是很快一脸不耐烦,“你们皇城司决定吧,若是找到了人,我再让副将来辨认。”
谁都怕在这件事上惹上一身骚。
韩璋带着人离开,留下了一群皇城司的人,往山崖下搜寻而去。
一个小小的悬崖,看着那么简单,搜寻起来却是那么的艰难,更何况悬崖下是溪流,现在是初春,虽然溪水流动并不湍急,但是在这里正好形成了一个漩涡,如果尸体掉入这里,要通过探查水速,水量来判断尸体到底被冲到了哪里。
沈昌吉查看了山崖的滚石和被压断的树枝,可以下定结论,的确有人从山崖上掉落了下来。
那必然就是他们看到的赵翎。
沈昌吉开始通过细节来寻找痕迹,他一定会找到赵翎的尸体。
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沈昌吉吩咐,“让人盯着镇江附近所有的药铺,只要有人求医问药,必定追过去查看。”
这样才是万无一失。
……
阿莫与阿琼两个人在一起对荷包,两个人想起来绣两个图案,一左一右一明一暗,看着不像是一个花样,却又互相辉映,马上要到春天了,镇江战事已平,所有人心中雀跃,想要将自己好好打扮起来。
顾四太太也为琅华做了春衫,看着琅华动针线不由地又惊又喜,“我还以为,我们琅华说什么也不会学这些。”
琅华不喜欢针线,因为针眼一行行布排磨的是性子和耐心,对于一个瞎子来讲,无边的黑暗就已经让她学会了不厌烦的等待,她不需要再折腾自己接受那些不喜欢的东西,然而这两日,她却有些烦躁,所以才来尝试用其他方法重新让获得宁静。
好几天过去了,没有半点赵翎的消息。
沈昌吉也没有再来拜访顾家。
琅华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她就是要将所有一切拼凑起来。
“小姐,”胡荣禀告,“今年的粮种恐怕不好收了。”
本来进行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又有了差错,琅华抬起了眼睛,“怎么回事?”
胡荣欲哭无泪,“我们定好的粮种,被一个姓裴的买走了。”
在琅华印象里江浙并没有姓裴的乡绅,粮种是用来播种田地的,没有良田要这些种子做什么?
等一等。
琅华豁然看向胡荣,“你说那个人姓什么?”
胡荣道:“姓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嚣张跋扈的很,我本想与他家的管事理论,哪知那管事根本就不听我说话,说什么定下来也没有用,谁先付钱就是谁的。”
“这根本就是无赖行径。”
琅华并没有将胡荣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在想一个人。
裴杞堂。
她整理着所有有关裴杞堂的记忆,出身世家,行为不端而被逐出家门,投靠军中之后被淮南王赏识,入仕之后深受皇上信任。
这是众人皆知之事。
但是有些秘闻却只是在内宅妇人口中流传,说裴杞堂是外室所生,命中刑克父母又重病缠身,所以一直被裴家养在外面,也许是因为裴家对他有所愧疚,从来没有短了他银钱,却没想到裴杞堂这个人天生聪颖,喜好筹算,用裴家给的银钱干出了几家银号,一下子变成了腰缠万贯的贵公子。
这位贵公子不惜重金请了几位武功师傅修习功夫,想要借此健体强身。不知裴杞堂是先天不足,还是缺乏耐性,最终没能练就一身刚劲的功夫,只是学了些刁钻阴柔的招式,却也让他摆脱了孱弱的体质,他日后上战场屡立奇功,多赖于此。
如果胡荣说的人真是裴杞堂,那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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