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吉本来想用一把钝刀慢慢地从顾老太太身上割下肉来。
现在却豁然没有了心情。
顾琅华和两个丫鬟穿的两件衣服,倒像是几支笔搔着他的心,让他坐立不安,恨不得冲过去将那衣服扯下来撕碎了。
所有一切完全不对了,就像是一个眼睛好的人遇到了强光,一个耳朵好的人遇到了嘈杂的声音,加在他身上的是,多于常人十倍百倍的折磨。
他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这里让他失去了往常的冷静。
可是一点他离开了,再找机会旧事重提,就完全失去了气势。
沈昌吉避免自己的目光落在顾琅华身上,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眯着眼睛道:“皇城司抓住了一名朝廷要犯,可惜我带来的人手不够,想要跟顾家借个人过去一起辨别那人的身份。”
琅华虽然竭力忍耐,睫毛仍旧不免微微一颤。
沈昌吉说的人一定是赵翎。
她就是怕沈昌吉怀疑顾家与赵翎又牵连,用赵翎的安危来观察顾家每个人的神态,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扰乱沈昌吉的视线。
顾老太太脸上露出些许惊诧的神情,仿佛不能理解沈昌吉的意思,“那是官衙做的事,沈大人怎么反而跟顾家借人,我们又能做些什么?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又不会审讯,沈大人您这是强人所难啊。”
顾老太太的话让沈昌吉颇有些惊讶。
顾家真的不在乎赵翎的生死?
顾家真的老实本分地在镇江做乡绅,半点没有涉足朝堂?
庆王在江浙,顾家也在江浙,沈昌吉总觉得顾家会被庆王所用。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半点的凭据。
“那人已经死了,用不上审讯,只是尸体已经毁坏,需要重新拼凑验明正身,”沈昌吉咧开嘴,仿佛有一抹阴森的笑容爬上了他的面颊,“这人总在江浙活动,说不得顾家有人识得他。”
顾老太太急忙摆手,“这种人我们顾家可不认识。”
“那更好,”沈昌吉站起身来,“顾家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辅助朝廷,”说着顿了顿,“老太太不必推辞,顾家有几分本事,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就请顾三老爷、顾四老爷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沈昌吉挥挥手,皇城司的人立即上前一步,威胁的味道已经十分明显。
顾老太太觉得肩膀一沉,几乎难以支撑,幸好被琅华拉住了手,“沈大人……如果我三叔和四叔差事办得好,您能让他们入仕吗?”
没想到顾大小姐说出这样的话。
顾老太太故意斥责琅华,“小孩子不准胡说,入仕哪是你张口闭口就来的。”
“祖母总说我三叔、四叔不适合在朝廷任职,我们顾家总不能做一辈子的乡绅,有了机会自然就要争取……”
沈昌吉看着满色难看的顾老太太,一脸天真的顾大小姐,或许顾大小姐真的不知道顾家的秘密,否则就不会竭力撮合让他将顾三老爷和四老爷带走。
“您就答应吧,”琅华捏了捏顾老太太的手,吩咐萧妈妈,“快去将三叔和四叔请来,就说朝廷有事请他们帮忙。”
萧妈妈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门。
不一会儿功夫满脸喜色的顾三太太扯着躲躲闪闪的顾三老爷进了门。
顾三太太上前给顾老太太及沈昌吉行了礼,顿时热络起来,“这位就是沈大人吧?沈大人是从京城里来的?都说京城里来的人身上有贵气,沈大人就是和我们镇江的官员不一样。”
“沈大人这次可将家眷带来了?”
沈昌吉虽然面沉如水,顾三太太却仍旧勇往直前,“虽然经了战事,我们镇江很多地方还是很美的,沈大人真应该将家眷带来,游玩这些事就交给我好了。”说着看了一眼顾三老爷。
“我们家老爷不爱说话,但是……每日里就在家中读书,沈大人带他出去办事,绝不会丢了颜面。”
琅华赞赏地看着顾三太太。
顾三太太最会巴结、奉承权贵,一大篇话说得精彩绝伦,让沈昌吉绝对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是沈昌吉喜不喜欢就是他的事了。
“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顾三太太伸出手去拽顾三老爷,顾三老爷却像是腰间被拴了绳子不停地向后退着。
这是每日里在顾家循环上演的场面。
顾三太太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们老爷他有些害臊,您瞧瞧,您瞧瞧,他就是胆子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想要入仕就得过这一关,不去办差事,哪里能知道你的本事。”
顾三老爷仍旧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顾三太太红起了眼睛,“我这是命苦啊……怎么嫁给了这样的人,沈大人……您将他带走,喜欢就多使使他,不喜欢就少使使他,也好让他跟着您见见场面。”
沈昌吉豁然恶心起来,怪不得人人都看不起乡绅,不懂得礼数,不会看眼色,以为自己多聪明,其实那些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这就像到了肉铺,让他当个屠夫去杀猪。
由此可见,顾家真是败了。
几十年的功夫,将子孙后辈都养成了废物。
他怎么能跟一个废物周旋。
沈昌吉觉得嘴中索然无味,窗外又响起了大鼓和丝竹的乐声,他再也受不了转身走了出去。
顾三太太望着沈昌吉的背影跺了跺脚,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呢。
琅华趁机低声吩咐阿莫,“你找到四老爷,就跟四老爷说,朝廷的差事,能办多糟就办多糟。”
有了这句话提醒,相信四叔应该可以应付,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她总觉得沈昌吉这次前来一方面是试探顾家,一方面是想要摸透顾家子弟的本事。
我们遮遮掩掩反而让沈昌吉更有兴趣。
不如提早将谜底解开,让沈昌吉亲眼看到三叔和四叔,明白顾家就是个老老实实的乡绅而已。
以沈昌吉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与一个乡绅周旋个没完。
安排好了一切,琅华心中仍旧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担忧的并不是顾家,就算沈昌吉不依不饶,她也有时间来安排一切。
她担心的竟然是赵翎。
像赵翎这样的人,定不会活的无声无息,可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赵翎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难道赵翎真的在镇江之战时就已经死去了?所以后来才没有了他半点的消息。
琅华的胸口忽然闷闷地疼起来。
不会的,赵翎不会死,赵翎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他,应该会提早做了安排,怎么可能等着受死,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赵翎没死的话,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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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喽来喽。晚上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