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翻了个白眼,“你可别瞎说,说出去了容易让人误会。”
刘亨幽幽的瞥了寇季一眼。
寇季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开口叮嘱道:“夏竦既然投了你姑母,他到了提刑司,必然会有所动作。你回去盯着点,别让他动咱们的人。
如今提刑司里,能护得住他们的,只有你了。
他既然是你姑母的人,多少要给你姑母点面子,不会太为难你的。”
刘亨听到了寇季说正事,他收起了幽幽的目光,点头应道:“我不会让他动咱们的人的。”
顿了顿,刘亨补充道:“刑狱、封桩两房,我跟曹佾肯定能保住。只是钱谷一房,不太好说。那个叫范仲淹的,已经走马上任多日了。他虽然是你提携的,可跟我们表现的不太亲近,也不知道会不会听我们的。”
寇季闻言,若有所思,思量了许久,对刘亨道:“你回去以后,让他到寇府来见我。”
“好”
刘亨答应了一声,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府。
寇季目送刘亨离开以后,并没有离开偏厅,而是一个人待在偏厅里想事。
夏竦投靠刘娥,在寇季意料之中。
吕夷简投靠刘娥,寇季也不觉得意外。
唯一觉得意外的是,吕夷简现在投靠刘娥,有点为时过早。
也不知道刘娥给吕夷简许了什么好处,让他甘愿冒着得罪寇准、李迪的风险,提前投靠她。
想来这个筹码应该不会太低。
夏竦、吕夷简的投靠,让刘娥的实力大涨。
有他二人在刘娥手下出谋划策,寇准的心腹在朝中的地位就变得更加危险。
寇季原本想掌控了提刑司,借着提刑司的权力跟刘娥打擂的。
可寇准的身子骨太差,没有撑到他全权掌握提刑司的时候。
如今寇季手上只有提刑司三房的权力,还不足以跟刘娥打擂。
虽说这三房的权力已经不小了。
但大部分都是对外的权力。
三司的各级知事,权力很大,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却不多。
寇季想要跟刘娥打擂,就得掌控更多的话语权,
如今这个情形,他只能另想他法。
不过再想法子之前,寇季觉得,有必要把吕夷简投靠了刘娥的消息,告诉寇准。
一个背景雄厚的人投靠了刘娥,寇季不相信寇准可以视若无睹。
寇季出了偏厅,直奔寇准的卧房。
走到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的时候,寇季就看到了寇礼在门外站着。
他微微愣了一下,主动迎了上去,
“爹,您怎么不在祖父床前伺候着,反而在门外站着?”
面对寇季的疑问,寇礼干巴巴一笑,低声道:“你姑父和你祖父有要事相商”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寇礼这个寇府的少爷,远没有寇季这个寇府小少爷当的长气。
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是在王曙、王寇氏、王远面前表现的弱一头。
寇季沉默了良久,开口提醒道:“爹,您是寇府的主人,应当有一个主人该有的样子。”
寇礼灿灿一笑,低声道:“为父觉得这样挺好的”
寇季双眼一闭,难得在搭理他。
等寇季再睁开眼的时候,闷头扎进了寇准的卧房。
寇礼想要开口阻拦,可寇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卧房里。
寇礼犹豫了一下,想要跟进去,可最后还是没敢进去。
寇季进了寇准的卧房以后,也不管王曙在跟寇准讲什么,他先指着伺候在寇准身旁的御医,淡然道:“你先出去”
御医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寇季表现的太蛮横,太无礼。
他看向了寇准,期盼寇准帮他说话。
可寇准像是没听到寇季的话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御医只能垂着头,离开了卧房。
御医一走,寇准瞥向寇季,问道:“他是皇后的人?”
寇季点了点头。
寇准也跟着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不悦。
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开口训斥寇季,就是因为他猜到了寇季这么做的用意。
寇季刚才的做法很失礼,寇准知道寇季的性子,他知道寇季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针对一个外人。
如果寇季刻意的针对一个人,那就说明,这个人不仅是外人,而且还是对手的人。
“她居然敢派人监视老夫简直是岂有此理。”
寇准咬着牙,恼怒的喊着。
寇季叹息一声,说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敢派人这么光明正大的监视您,就不怕被您发现。我刚得到了消息,吕夷简已经倒向了皇后”
寇准、王曙二人同时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王曙震惊的道:“他怎么敢?他就不怕捧出一位女帝,让吕家背上千古骂名吗?”
寇季摇头道:“可能人家更在乎权力”
寇准牙齿咬的咯嘣响,他愤怒的道:“吕公门下,怎么会出这种逆子”
他口中的吕公,指的是已故宰相吕蒙正。
寇季沉声道:“祖父,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气坏自己的身体。当务之急,应当想办法应对才是。
我若猜的没错,吕夷简投靠了皇后,皇后应该会让他顶替王曾,成为新的三司使。
夏竦马上要赴任提刑官。
等他二人走马上任以后,朝堂上的大权,几乎都要落在皇后手里了。
到时候,丁谓掌内庭、曹利用掌枢密院、吕夷简掌三司、夏竦掌提刑官。
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得经过他们的手。
祖父您纵然恢复如初,也很难再撼动他们的地位了。”
其实不用寇季解释,寇准、王曙二人也知道这里面的轻重。
当即,寇准和王曙阴沉着脸,开始商量对策。
寇季在旁边,偶尔插一两句话。
说着说着,寇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他说的话,寇准和王曙并没有特别在意。
虽然他之前帮寇准出了一个乞骸骨的主意,帮寇准度过了一次难关,但是在寇准和王曙眼里,寇季依然是一个官场新人。
寇准和王曙似乎觉得,寇季的话只能借鉴,不能全听。
更多的是两个人在互相探讨,寇季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而他们二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就两个对策。
一个是请官家出面,主持公道。
一个是联合众人上书。
寇季觉得这两个对策,跟没对策其实没多大区别。、
官家要能出面主持公道,那还有刘娥什么事?
联合众人上书有用的话,王曾、张知白也不会被罢黜。
寇季犹豫再三,开口打断了寇准和王曙的商讨,“祖父、姑父我觉得,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清君侧。”
寇季语出惊人,给出了最好的办法。
寇准、王曙听了,吓了一跳。
王曙惊叫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了,可是要杀头的。”
寇准黑着脸,低吼道:“没有官家的诏书,如何清君侧?”
寇季也知道,没有官家诏书,清君侧就不叫清君侧,那叫政变、造反。
可现在这种情形,不清君侧的话,难道等刘娥继续坐大?
等她执掌了朝廷所有大权以后,再清君侧,那还有机会吗?
“你先出去”
寇准觉得寇季在信口雌黄,把他赶出了卧房。
寇季长叹一声,离开了卧房。
站在卧房外,寇季幽幽的道:“求人不如求己,这话果然没错。”
“什么求人不如求己?”
寇礼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开口疑问。
寇季勉强挤出一个笑意,道:“没什么劳烦爹您在这里照顾祖父,我先回四君园了。”
不等寇礼答应,寇季已经迈步离开了寇准卧房所在的院子。
寇礼望着寇季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这孩子啊,还是小时候乖巧,事事都听我的。长大了,一点儿也不听话了。”
寇季回到了四君园,让仆人搬了一个胡床,放在了院子里。
他坐在胡床上,暗自思量。
寇准看来是靠不住了。
虽然他努力让寇准保住了现有的地位,但固执的寇准,还是沿着历史的道路,迈步前行。
那可是一条死路。
寇季可不愿意陪着寇准走一条死路。
“别人既然靠不住了,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寇季感叹了一句,决定跟寇准分道扬镳,各干各的。
寇准用自己的办法去对付刘娥,寇季也用自己的办法对付刘娥。
就看谁手段高明了。
有了决定,寇季也就没有再迟疑。
他开始盘算手里现有的政治资源,以及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
寇季算了许久,突然发现,他到汴京城不到数月,已经积攒了不少政治资源。
他努力的数月,也算没有白费。
总算能在朝堂上说话了。
虽然他说话不一定管用,但是能在朝堂上说话,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有了话语权,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不少。
寇季突然起身,扔下了胡床,回到了书房里。
取出了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他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也提笔写下了刘娥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
写完以后,寇季围绕着那密密麻麻的人名,开始踱步。
良久良久。
他的目光落在了夏竦名字上,旋即又落在了王曙的名字上。
在两个名字上徘徊了许久以后,寇季眼前一亮。
“还可以这样”
“我一个人对付刘娥,肯定会吃亏。可要是把这潭水搅浑了,那就不好说了。不仅可以趁机浑水摸鱼,还能给刘娥使绊子。”
“就这么办”
寇季思量出了对策。
当即就要出府去谋划。
可他刚走到了四君园门口,寇忠就匆匆赶了过来。
“小少爷,有一位叫范仲淹的,前来拜访。”
寇季一愣一下,笑道:“这可是个关键人物,让他到偏厅候着,我这就去见他。”
寇忠点了点头,离开了四君园,把范仲淹带到了偏厅。
寇季等范仲淹坐定以后,才出现在偏厅。
范仲淹见到了寇季,赶忙起身,踱步走到了寇季面前,躬身施礼,“下官范仲淹,见过寇判官。”
“不必多礼”
寇季随口说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一下范仲淹。
范仲淹年近三旬,蓄着一副长须,不胖不瘦,比寇季高一头,着一身青衣。
他态度温和,像极了一个邻家大伯。
“坐下说”
寇季坐在了主位,范仲淹才跟着坐在了客位上。
坐定以后,不等寇季开口,范仲淹先开口,“下官初到汴京,没能到府上拜谢寇判官提携之恩,还望寇判官海涵。”
寇季提携他,让他入京为官的事情,他已经通过刘亨的口,知道了此事。
寇季能提携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很感激。
但他却不愿意跟寇季混在一起。
这也是他入京这么久了,也没到寇府前来拜见的原因。
他觉得寇季跟刘亨、曹佾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肯定也是个纨绔子弟。
他不愿意跟纨绔子弟相交,总觉得这些纨绔子弟是国朝蛀虫,是他们这些靠功名出身的进士们的绊脚石。
他寒窗苦读十年,至今才混了一个七品官身。
可寇季呢?
没有苦读,也没有参加科举,一出仕,就是七品官。
刘亨、曹佾,亦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寇季,还是刘亨、曹佾,都比他足足小了一轮。
寇季感觉到了范仲淹身上的疏离之意思,微微挑起眉头,直言道:“你似乎不太喜欢跟本官深交?”
范仲淹一愣,苦笑道:“下官不敢”
他自然不敢在寇季面前说心里话。
纵然现在寇府情形不妙,但仍旧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寇季摆手道:“你不需要在本官面前掩饰,本官对自己人,向来喜欢有话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疑惑,你可以直言,本官可以为你解惑。”
范仲淹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听寇季又道:“不过有件事,本官需要提醒你。你是本官提携的人,满朝文武都知道。不论你怎么想,在满朝文武眼里,你都是本官的人。”
寇季这话说的没错。
但范仲淹听了,却一脸苦涩。
他沉默了良久,看向寇季,咬牙道:“那下官就有话直说了”
寇季淡然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