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修颐这次所受到的伤,比大家想象的还要重。
他卧床三个月。
他的第三子盛乐诚周岁宴他没有参加,新帝泰山祭祀他没有去,三爷盛修沐成亲他也没有观礼,二爷盛修海回徽州他更加没有送行,只是整日躺在床上,安静养病。
东瑗在旁服侍他。
到了五月底,东瑗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她也没什么精神,时常呕吐得昏天黑地。
盛修颐这才“伤势好转”。
知道他的“病”好了,乳娘也常带了诚哥儿来静摄院。
诚哥儿已经一岁多,会满地跑,会喊爹娘,还会扯着小丫鬟的裙子。
有次蔷薇喂他喝水,他眼珠子转了转,就吐了蔷薇一脸,气的东瑗把他按在炕上狠狠打了几下屁股。
他也不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无辜看着东瑗,放佛不知东瑗在干嘛,奶声奶气喊:“娘……”
然后还呵呵笑。
东瑗又是气又是笑。
蔷薇几个忙劝,乳娘也心疼上前抱走了诚哥儿。
原本也没什么的。
只是晚夕去元阳阁请安,东瑗的公公盛昌侯脸色不好看,特意当着家里众人的面说:“…….男孩子淘气是有的,谁家男孩子养的像姑娘似的?可孩子却打不得。打得憨了,才不好管教……”
三爷一听就知道是说东瑗。家里会挨打的孩子,只能是诚哥儿。看着东瑗和盛修颐都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三爷偷笑。
东瑗和盛修颐哭笑不得。
盛修颐怕东瑗多心,试图替东瑗辩解几句。他尚未开口,盛昌侯察觉到他,就不悦瞪了他一眼。
盛修颐轻咳,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东瑗只得道:“爹,您不知道,诚哥儿他……”
盛昌侯一听火气就来了,对东瑗道:“我不知道?不就是吐了仆妇一脸水?那些人原本就是服侍的,什么大惊小怪,也值得你动手?”
东瑗语噎。
她要是敢解释什么众生平等,要学会尊重每个人的这样的理念,她公公估计要把她当成异类,从此不仅仅诚哥儿见不着,还会对东瑗进行深刻的教育。
东瑗想着,诚哥儿将来是在这个社会长大。他和女人不同,他的生活不仅仅是内宅方寸之间,而是整个天下。盛昌侯的教育理念,才符合整个社会的。
不管对公公的敬重,还是对这个时代的妥协,东瑗就再也没有说话。
盛昌侯也连着半个月不准乳娘抱诚哥儿回静摄院。
盛修颐夫妻虽然无语,却见诚哥儿能时常逗得盛昌侯哈哈大笑,还引得盛昌侯满地追诚哥儿,身子骨也好了很多,只得忍下。
三爷却心惊肉跳的,跟三奶奶道:“咱们得赶紧要个孩子。要是诚哥儿长大了些,不用爹爹带着他。爹爹没什么好玩的,就打咱们孩子的主意,那可如何是好?”
三奶奶单氏被三爷说的脸颊绯红,低头不语。
这话传到盛昌侯耳里,气的大骂三爷不孝顺。
东瑗和盛修颐也听说了,笑得前俯后仰。
到了六月初,盛京一天天热起来,东瑗的孕吐也好了不少。只是她觉得这次的肚子很大,好几次罗妈妈几人告诉东瑗说:“兴许是双胞胎呢……”
东瑗摸着滚圆的肚子,也觉得和怀诚哥儿时不同。
她欣慰一笑。
天气热,徽州庄子上送了新鲜的果子来。
盛夫人喊了东瑗和三奶奶单嘉玉去吃果子。
她的丫鬟香橼拿了份冰湃的樱桃给三奶奶,又拿了洗的干干净净的草莓给东瑗。
盛夫人看着两个儿媳妇吃,笑着道:“樱桃是山东那边送来的,草莓是徽州送来的……”
说起徽州老家,她眼眸一黯。
东瑗知道她想起二爷一家人了。
盛夫人不知道二爷的所作所为,对二爷和二奶奶平日里感情也不算深厚,猛然走了,想念却是有的。她最放心不下的,只是二爷的女儿盛乐蕙。
蕙姐儿已经快到成亲的年纪了,盛夫人原本打算让孩子留下来说门好亲事。
盛昌侯不同意。他说:“既然海哥儿有孝心回去守着祖坟,就没有道理让蕙姐儿留下来。江南有的是高门望族,还怕没合适的人家?”
二奶奶既高兴又担心。
女儿能跟着一块儿回去,自然如了她的意;但是能留下来,嫁到户好人家,她更加高兴。
只是盛昌侯不同意,二奶奶也死了那份心。
盛夫人只能眼泪汪汪看着二爷一家子离开京都回徽州去。
那日二奶奶和蕙姐儿一直哭,她俩也不知为何突然要走。盛夫人和东瑗以及刚刚进门的三奶奶单嘉玉也跟着哭了一场。
“娘,二爷他们到了徽州快两个月了,这次送果子来的下人,没说二爷他们怎样吗?”东瑗放下手里的草莓,柔声问盛夫人。
盛夫人回神,叹了口气,笑道:“说了。他们回去,还住咱们以前的宅子。海哥儿说房子空荡荡的,他们一家人住也冷清,就把大堂兄一家人接了进去住。你爹爹也同意了……”
想着二爷在徽州,也有盛修辰照顾,算是亲兄弟团圆,盛夫人心里才好受些。
东瑗和三奶奶听着都笑。
“……海哥儿媳妇喜欢热闹,才回去两个月,和徽州府的一些太太小姐们熟的不得了,听说好几户人家给蕙姐儿提亲呢。这次来送果子的婆子说,等蕙姐儿出阁的时候,请了咱们去徽州逛逛…..”盛夫人提起这话,一脸的向往。
她也不是随口说的。
离开徽州这么久,她也很想回去看看。
家乡的草木,盛夫人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蕙姐儿出阁的时候,咱们去趟徽州吧?”东瑗道。
盛夫人就露出几个认真的表情:“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到时去得成、去不成,还要看机遇呢……”
“我还没出个京城呢,能回去看看最好了。”三奶奶见盛夫人喜欢,也在一旁凑趣。
“我也是呢。”东瑗道。
盛夫人回头看了眼她们妯娌,见她们也想去,就真的动了心思:“那咱们就提前合计合计……”
东瑗和三奶奶忙说好。
晚夕东瑗回去,问盛修颐:“你想念徽州吗?”
盛修颐一愣,问她怎么说起这话来。
东瑗就把今日盛夫人的话说给盛修颐听。
“老宅前就是石桥,连着湖。到了夏天,满湖的荷花都开了。”盛修颐也是向往,“别说娘,我也想念徽州了。”
东瑗笑笑。
盛夫人动了这个心思后,一时间也停不下来。等盛昌侯回来,就对他说起徽州来。
“回徽州……回徽州……”诚哥儿在一旁手舞足蹈喊着。
盛昌侯和盛夫人都稀罕不已,问诚哥儿:“诚哥儿也想回徽州?”
诚哥儿哪里知道什么事徽州?只是听盛夫人说起,就在一旁叫嚷罢了。他充其量只是学了个新词。
见祖父祖母热情看着他,他又重复喊道:“回徽州,回徽州!”
盛昌侯哈哈大笑。
随后,他对盛夫人道:“等家里孩子们都大了,咱们就回趟徽州,让孩子们看看老家也好。只是这几年,孩子们还小,哪里经得起回来奔波。”
盛夫人觉得盛昌侯言之有理,笑道:“还是侯爷思虑周全。”
只是她心底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这点小失落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三奶奶身边的妈妈来告诉盛夫人,三奶奶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
盛夫人惊喜不已,打发那妈妈回去,忙叫人去告诉东瑗。
东瑗也挺高兴的。
盛家人丁不旺,能多几个孩子自然是好的。
她忙叫蔷薇拿了对牌去给三奶奶请太医。
太医诊断后,果然三奶奶是怀了身子。
这下子,不仅仅是盛家众人高兴,连单国公府也惊动了。
东瑗的二堂姐、单国公夫人得到消息后,拿了礼品和补药来看三奶奶,反复叮嘱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你大嫂或者你娘,别自己忍着…..有什么不懂得,就问单妈妈,千万别害怕。”
东瑗几个在旁边听着都笑。
三奶奶又红了脸,道:“嫂子,我都知道……娘和大嫂总想着我……我这里什么也不缺……”
单嘉玉是觉得她娘家大嫂特别不客气,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单国公夫人也笑,回头对一旁的东瑗道:“九妹妹不知道,我那些小姑子,都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就是像个做娘的。我们家五娘、六娘出门两多年才有了身子。小玉这么快有了,我心里高兴……”
这东瑗还看不出来?
她笑道:“二姐,哪里只有你高兴?我们都高兴呢。”
单嘉玉一脸满足的笑着。看得出,她和单国公夫人感情的确情同母女。
单国公夫人回去的时候,东瑗挺着大肚子送她到垂花门口。一路上,单国公夫人就跟东瑗说起往事:“……当年我要嫁到单国公府,祖母心里不痛快:说我婆婆去的早,公公又荒唐,丢下些许小叔子、小姑子,都要我拉扯,辛苦我。哪里知道,到头来,那些孩子们就当我是个做娘的孝敬。我平白得了那么多好处…..”
她感叹不已。
东瑗笑起来:“那是二姐心地好,对他们尽心。都是二姐的福气呢。”
说着话儿,三爷盛修沐一脸匆忙从外头赶紧来,正好和出门的单国公夫人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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