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让我进宫,所以暗中害死了韩云海。”善能脸上满是泪痕,声音也哽咽起来:“我恨极了这样的日子,想着一死百了。韩云海下葬之后的那天晚上,我便上吊自尽。却被贴身丫鬟察觉,被及时救了下来......”
“后来呢?”慕念春听的入了神,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口。
善能苦笑一声说道:“后来,越儿的二叔韩云石便来了。他什么也没多说,只问我愿不愿意诈死离开韩家。他会为我遮掩,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为夫殉情。代价是从此以后改名隐姓,再也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韩云海和她只是挂名夫妻的事,韩云石并不知情。不过,韩云海常年驻守边关并不回京。而她却常被惠妃传召入宫,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时间一久次数一多,韩云石便起了疑心。韩云海正值壮年,却忽然急病身亡。再加上她欲自尽寻死,其中处处疑云......
韩云石心思敏锐过人,猜出了大半的事实。他心中暗恨皇上霸占臣妻竟对臣子下毒手,更不愿看到兄长一死嫂子便被接进宫,索性提出了这个折衷的办法。
她一咬牙便答应了。
韩云石连夜命人将她送出府,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暂时安顿下来。
第二天,“韩夫人为夫殉情自尽身亡”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知道内情的丫鬟都被韩云石暗中“处理”了。没人知道真正的韩夫人其实根本没死。
她在院子里战战兢兢的躲了几个月,等所有的风声都平息了,便悄然离开了。
“我不能再回叶家,也不能再回韩家。天大地大,已经没了我的容身之处。我思来想去,便去了慈云庵。”善能想起当年万念俱灰走投无路的自己,神色愈发黯然:“我和慈云庵的妙云大师曾有过一段香火情,她暗中收留了我,让我剃发为尼。我不能接触生人,便躲在慈云庵的厨房里,一躲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来,我从不任何人亲近,也从不敢和任何人提起身世来历。我甚至从不敢打听韩家的事,唯恐惹来别人疑心......”
善能眼中泪光闪动,声音哽咽。
慕念春心中一阵恻然,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绝色的美貌并未给她带来好运,她的一生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皇上贪念她的美色和厨艺,惠妃利用她为自己争宠,丈夫因她而死,唯一的儿子如今对她满是恨意......
门外忽的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没有敲门没有迟疑,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慕念春反射性的抬眸看了过去。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蓝色的武服,薄底的软靴,相貌寻常,一副护院打扮。京城富商官宦如云,请些身手好的做护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么走出去,绝不会惹来任何人注意。
慕念春心里却陡然一沉。
韩越竟又换了一副易容装扮......
果然早有预谋准备充足。齐王能识破他的伪装吗?
韩越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善能,冷冷说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善能全身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低低的应道:“我和四小姐说说话......”
“说了什么?”韩越的语气更冷了几分。
善能下意识的避开了韩越的目光,含糊的应道:“就是说了些往事。”
往事?韩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面色阴沉,毫不留情的嘲讽:“这么不光彩的事,亏得你有脸说出口。”
这样的话实在太伤人了。善能眼泪唰的涌了出来。
慕念春原本不想吭声,可此时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这么说话。她纵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她毕竟是你亲娘。今天还一直发着高烧,你既是出去,为什么不抓些药回来......”
韩越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副菩萨心肠。有这闲情关心别人如何,还不如好好操心自己的命运。”
说完,看也不看慕念春一眼,冷冷对善能说道:“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以后不准出屋子半步。”
善能低声应了,挣扎着下了床。刚一站到地上,便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身子摇晃了一下。
慕念春一惊,想也不想的伸手扶住善能:“你怎么样了?”
善能面色惨白中透着异样的潮红,声音虚弱无力:“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分明是高烧过度,就连手都烫的吓人。慕念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急急的对韩越说道:“快些去请大夫来!她烧的太厉害了。再这么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
韩越却动也不动,声音冰冷无情,没有一丝温度:“齐王府所有的侍卫正满京城的搜寻找人。请大夫来肯定会泄露行踪。就让她一个人回屋待着,能熬过去是她的命好,熬不过去也是她的命。”
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怎么会忘了他是多么的残忍无情!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受病痛折磨依然心冷如铁......
韩越似是看出慕念春在想什么,唇角扬起讥讽的冷笑:“你觉得我冷血无情,怎么不想一想当年她是怎么对我的。我还是个八岁的孩童,刚为爹披过麻戴过孝,然后就听到她自尽身亡的消息。我整整哭了几天几夜,后来生了一场重病,一直高烧不退,差一点就熬不过去。那个时候她在哪里?我进宫之后,因为皇上和惠妃都对我另眼相看,宫里的妃嫔心中不忿,指使太监在我的饭食里放了泻药,我拉肚子差点虚脱,整夜的疼。那个时候,她又在哪儿?”
善能无力的靠着慕念春,泪水簌簌落下。
“她不愿忍辱偷生,所以诈死逃出韩家,安稳的躲了十几年。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想过,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长大的?”韩越语气渐渐激动,隐忍压抑多年的愤怒喷薄而出:“我一直当她是真的为爹殉情死了,可事实是,她根本没死。她一直就躲在慈云庵里。这么多年了,从没来找过我。她没把我当儿子,我为什么还要认她这个娘?她生病与否死活与否,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盛怒中的韩越,宛如一头嗜血的猛兽,显得残忍而狰狞。
慕念春一颗心直往下沉,手脚冰凉。
她曾无数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就代表着他又要开始杀人了......他此刻当然不会杀了善能,不过,显然不可能请什么大夫来。
“四小姐,”善能微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谢你为我说情。放心,我没什么大碍,我能撑得住......”
说着,强自站直了身子,往外走去。
慕念春一惊,下意识的想追过去。韩越却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面前。慕念春无奈之余,只得喊了声石竹。
石竹担忧的看了慕念春一眼,才搀扶着善能出了屋子。
韩越转身拴上门闩。
慕念春心里又是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想做什么?”
韩越转过身,讥削的看着面色仓惶戒备的慕念春:“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他就算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对一个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下手。
慕念春心神稍定。
屋子里又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这场无言的较劲,延续了约有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终于,还是韩越先打破了沉默:“她刚才什么都告诉你了。”
慕念春简短的应道:“是我套她的话。她一时不察,就说出了真相。”
韩越定定的看着她,沉声道:“你以前觉得我野心勃勃冷血嗜杀,先杀了赵王父子,又杀了周琰,登上皇位之后,又将宫里的妃嫔杀的一干二净。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世秘密,你还这么想吗?”
慕念春抬眸回视:“就算你心中有怨有恨,要杀皇室中人,要抢皇位,可做了皇帝之后,你又是怎么对身边人的?朝中官员,只要是和太子来往密切的,几乎都没逃得过灭门之祸。你要杀他们也就罢了,为何不肯放过他们的家眷?那些伺候你的太监宫女,稍微有不合你心意的就杀。他们有什么错?前一刻还依偎在你身边的女人,下一刻就会被发入冷宫,甚至血溅当场。她们又何其无辜?”
压抑在心底的前尘旧事此时全部涌上心头。慕念春再也无法维持冷静,俏脸上满是愤怒的红晕:“我们慕家几代都是文臣,手中无兵无权。对你的皇位毫无威胁。你为什么连他们都不肯放过?”
“你屠杀慕氏满门,我恨你入骨,自然要杀你报仇。我一个弱女子,能用的手段无非是博你欢心让你失去戒备,在宵夜中下毒和你同归于尽。就算你现在问我,我也可以坦坦荡荡的告诉你,我从未后悔做过的事。就算重来一回,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若是想杀了我报仇,尽管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