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高矮生讲书的日子,距离道试便非常近了。
道试同县试、府试又不同,考试极为严格,提前下发了答题卷,让考生把姓名、家中父祖、师从、保人全部填上,然后再由各县收起来交到考棚提学处。
魏铭近来都在家中完成桂志育的家庭作业,万不敢跑到县城来被桂志育瞧见,崔稚笑话他“魏大人也有怕的时候”,魏铭无言以对。
谁人不怕老师的期许呢?
到了四月十八日,崔稚琢磨着和段万全往青州府去一趟,看一看行情,魏铭不放心,可是考试在即,他也不好四处露面。
崔稚说他担心是多余的,“我除了这副小身板,哪里是小孩了?不过没魏大人你这般,一大把年纪罢了!”
说着还拍了自己胸脯,“我从身体都心态都年轻!”
言下之意,魏大人你徒有一副小孩模样,实际上已经是个糟老头子!
魏铭只好道“好吧”,“但愿崔七爷不要被拍花的强行拍去。”
崔稚愣了一愣,抬手指了他,“你看不起人!”
魏铭不禁大笑。
......
崔稚的路线是先去安丘县与段万全汇合,然后两人跟着镖局往青州去。她打算在青州府逗留几日,到了四月廿二,便能同前去青州府城考试的魏铭一行汇合。等到魏铭考完,他们再一道回来。
一切被崔稚安排的明明白白。
出发去青州府前一天,崔稚吃了三碗宋粮兴亲手调的凉粉。
一碗只放醋和酱油的清爽凉粉,一碗放了热油烫过的花生芝麻蒜泥的重口凉粉,还有一碗桂花甜凉粉。
她吃完捧着肚子大喊舒服,宋粮兴对这个师父层出不穷的吃法感到新奇的同时,又对她的食量笑着摇头。
不过他一个做徒弟的,把师父伺候好最要紧。
宋粮兴端着三只空碗送回厨房,走到门口正好与韦慎碰了个正着。宋粮兴装作未见,准备侧身走过。
“小兴......”
韦慎不禁喊了他一声,而宋粮兴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错身走了。
韦慎低了头,无措地站在门口,直到宋粮兴去而复返,又端了一盘子马蹄糕上了后面的二楼。
他一直瞧着宋粮兴上了楼去,准备返回厨房的时候,听见楼上一阵欢笑。
韦慎顿了一顿,是那个小丫头。
回到宋家半个月,除了宋氏父子,其他的全都变了,他并不敢问,只老实做活,但是小伙计们嘴里没有时不时总要提上一句的。他就是不知道也不成。
几个小伙计嘴里颠来倒去的,竟说那小丫头是宋家父子请来的品菜师!
他们说她并不是每日都在,一月来两三次,月中高矮生要来的时候,她必然来的。
月中是宋氏的紧要时候,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做事,无外乎那位高先生要说书。
这个月中,韦慎没有见着高矮生,只在灶房埋头干活,他的身份敏感,便是高矮生到了厨房,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的。
宋家父子能收留他,让他有口饭吃,已然很好了......
晚间韦慎回到家中,刚到院前要拍门,就见院里灯火通明。近来家中没有进项,蜡烛点的都少了,怎么今日挑起这么亮的灯?
难道是来了客?可是大晚上的,谁来呢?
韦慎拍了门,儿子给他开了门。
“爹,唐掌柜来了。”
韦慎大吃一惊,再进了屋子,见着唐掌柜笑眯眯地看着他,“老韦,在宋氏干得可好?”
唐掌柜替韦慎把韦家的人全部送了出去,两人挑着一盏小灯在桌前说话。
“说那些虚的没意思,”唐掌柜开门见山,“我只问你,那高矮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慎浑身皮肉全绷紧了,“我不知道高矮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唐掌柜小眼睛睁大了去,如鹰一般盯着他,“高矮生这么大个活人,你能不知道一点?我就问你,他是哪里人,家住何处?如何能找到此人!”
韦慎见着唐掌柜这般模样,更是摇头,“真不知道,那位高先生,我连见都没见着!”
“胡说!高矮生这个月又不是没来,你在宋氏怎么没见着?就算见不着,小伙计肯定也说过什么!”
唐掌柜说着,哼哼起来,“老韦,你可别不识抬举!宋氏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吗?宋标让你过去,还不是干杂活!他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以你在十香楼偷东西的罪名,我要你一只手,官府根本不会管!而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话音一落,韦慎脸上血色退尽。
唐掌柜看着笑起来,“你这身上的伤还没好,若是再丢了一只手,你这一家可怎么活?”
“但我没偷十香楼的东西!”韦慎不禁嚷了出来。
唐掌柜笑得不屑一顾,“没偷,灰溜溜地走人作甚?韦慎啊,你这么老实,现在又做什么强人?好好跟我说高矮生的事,我不仅不难为你,还给你银子。”
桌上哗啦一声响,唐掌柜手下扔出一个拳头大的袋子。
不用问,满满一袋银锞子。
韦慎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被逐出十香楼,又为何在宋氏门前不远处被烫伤。这一切,根本就是唐掌柜设计好的!
十香楼就是想知道宋氏和高矮生的秘密!
韦慎见唐掌柜盯着自己不停地看,“老韦,可别敬就不吃吃罚酒!你知道什么,瞧见什么,赶紧说!”
“没有,我连高矮生的面都没见到。”
唐掌柜显然不信,面露凶狠,韦慎不禁苦笑,“那高矮生的事,宋氏怎会让我这个背信弃义的人知道。”
这话倒是让唐掌柜听进去了。
唐掌柜本也考虑过的,但是邬陶氏那边骂过了他,前几日又当着旁的管事的面道他办事不行,吓得唐掌柜怀疑邬陶氏要挑选旁的管事顶了自己,那他在安丘十香楼自由自在的日子可就没了!
唐掌柜心里急,只能来逼问韦慎。
他到底还是不信韦慎什么都不知道,“哼!便是不知道那等要紧的,旁的宋氏酒楼的事,你也跟我说来!”
韦慎是个老实人,老实到又愚又蠢又自甘下贱,唐掌柜觉得他有些事就算看见了也不一定想得到其中联系,遂又是一番严厉逼问,“......就算不要你这只手,把你送官也够你喝一壶的!且看看咱们这位主簿会不会给你伸冤!我劝你识相,有什么说什么!”
十香楼有什么势力,韦慎知道。他想想宋氏,又想想十香楼。
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说了又如何?
韦慎到底是开了口,“我只知道宋氏来了不少生面孔,还有一个品菜师,是个才八九岁的小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