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太没有理会姚氏的心思,只是对林管事道:“让人将四家铺子里的账册都给贞娘送去,那些原本的掌柜和伙计如果她想留用就继续留用。”
林管事心里极其不甘,不过听到为老太太的话看了姚氏一眼,还是应了下来.
林管事虽然是姚氏的表兄,但是本身家中并无恒产,以后还要靠着卫家过活,他不敢得罪卫老夫人。不然刚刚也不会看着姚氏被卫老夫人和卫胜文责难而冷眼旁观,不敢出声了。
卫老夫人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心灰意冷地吩咐夏嬷嬷道:“我记得贞娘的小儿子喜欢吃樱桃,让人从园子里摘两筐樱桃给贺家送过去,让贞娘以后有空多带孩子回来看看我,她始终还是我卫家的女儿。”
夏嬷嬷连忙应下了。
说完这一句,卫老太太便摆了摆手,让林管事他们都下去了。
姚氏心里此刻就像是被千万头蚂蚁在啃食一样的难受,王氏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当年那个在她手里的时候艰难度日的小贱人竟然会有这种手段!姚氏现在连卫老夫人也恨上了,当初要不是卫老夫人将她嫁去了贺家,现在她自然有百般手段能让她服服帖帖的,哪里还能让她有机会将铺子拿回去!
姚氏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处心积虑了这么久得到的东西被人拿走!姚氏低着头,咬着牙,狠狠地想: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贺林晚在茶楼里与赵青青又说笑了片刻,见时间差不多了,铺子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留下来解决的,便打算向赵青青告辞。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日出来的真正目的,那就是去关公庙胡同。
贺林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刚想说话,便听见一个声音在门外急急地问道:“贺家大姑娘是不是在里面?”
贺林晚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贺勉身边的那个叫名为顺意的小厮,便示意门口守着的丫鬟放人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小厮顺意,贺林晚有些讶异地问:“你今日不是跟着我三哥去太白楼了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顺意看到贺林晚就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带着哭腔求道:“大姑娘快去救命啊!我家少爷要出家当和尚了。”
贺林晚闻言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他不是去太白楼参加诗会去了吗?”
顺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少爷去太白楼的时候遇上了元家两位少爷还有康郡王跟慕公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跟安家少爷那边的人起了冲突,安少爷说邱先生已经决定了收徒的人选,让少爷他们滚蛋,元大少爷因上次斗兽的事情看安少爷十分不顺眼,就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邱先生收徒也不会收一个跟安少爷交好的徒弟,我们少爷也帮腔说如果真是安少爷那边的人被圣人弟子收为徒弟他就出家当和尚去……”
贺林晚:“……”
虽然贺林晚知道贺勉喜欢凑热闹,可是今日这热闹他凑得还真是莫名其妙,人家邱先生收徒弟跟他有什么关系?
赵青青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帮子人还真是……”
顺意哭得满脸都是泪,眼巴巴地看着贺林晚:“大姑娘,你快把我们少爷劝回去吧,他要是真的去当了和尚,小的们肯定都没有活路了。”
贺林晚无奈地起身,看向赵青青:“我过去看看,赵姐姐要一起去吗?”
赵青青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我就不去了,今儿热闹也都看够了,我这儿还有一大箱子的账本要查呢,就不与你一同去了。”说到这里赵青青又是忍不住笑,冲着贺林晚眨了眨眼道,“不过等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好好的记下来,下次见面了讲给我听,让我乐一乐。”
贺林晚苦笑着摇了摇头,与赵青青道别,跟着顺意离开了。
太白楼也在正阳大街上,是京城最大也是最风雅的一家酒楼,平日里上这里来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书生士子们也都喜欢包下太白楼的雅间开诗会画会,与同好们交流。
贺林晚以前也来过几回,因为太白楼不同于别家的小酒楼,它有专门招待女客的院子和雅间,一些世家女子也喜欢来这里会友,谈诗论画。
今日的太白楼十分热闹,贺林晚过去的时候看到还有不少的马车往这边来,大门口前就停了好几辆,太白楼的伙计看到有车马来就会跑过来招呼,来人若是问还有没有雅间伙计就回今日太白楼已经客满了,然后恭敬地送人离开。不过若是来人有请帖还是允许进去的。
贺林晚知道,一般遇上这种大的诗会,尤其是有邱俞那样的名人出现的时候,太白楼里的雅间基本上都被京城里那些有数的家族包圆了,绝不会有空余的,而一些普通人是根本没有办法进去的。
贺林晚没有请帖,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上去,正想吩咐顺意去把贺勉给叫下来,顺意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红帖递给了太白楼的伙计。
太白楼的伙计看了看那红贴一眼,立即恭敬地引着贺林晚的马车往侧门的方向走。
贺林晚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了顺意一眼,顺意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脸上战战兢兢的,连腿都有些抖。
贺林晚朝顺意伸手,淡声道:“帖子拿来。”
顺意闻言立即将手中的红贴双手递上,贺林晚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上头烫了金漆的请帖写得并不是她的名字,本该写着名讳的地方是空白的,贺林晚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般这种烫金的帖子都是给一些身份尊贵的人准备的,就连贺勉的那张请帖也是普通的红底黑字。
正在这个时候,贺林晚听到一道女声说:“听说刚刚有人拿着晋王世子的帖子进来了?不是说他今日不来吗?”
有人低声回道:“世子没有来,拿着他的帖子进来的是一位女子。”
听声音来人正往这边走来,不过被花木遮住了身影,双方彼此没有碰面。
贺林晚记性极好,这女子一出声她就认出来来人是靖国公世子夫人,慕婉平。贺林晚想着那次在后花园里听到的那些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也没有停下来听接下来那边怎么说,抬步就往太白楼里走。贺林晚怕麻烦,这种麻烦能躲就躲。
顺意见贺林晚走了,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快步跟了上去,默不作声地给贺林晚带路。
太白楼占地极广,高有三层,几乎是整个正阳大街上最高的建筑,最好的雅间一般都在视野最好的三楼,顺意驾轻就熟地带着贺林晚避开了闲杂人等,上了楼。
今日的诗会就在三楼的大花厅中进行,贺林晚一上去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某位才子高声吟诗的声音,一旁还有人在弹琴助兴,弹的是一首极有韵致的古曲。
不过顺意并没有带着贺林晚往花厅那一边走,而是领着她走到了一间挂着珠帘的小雅间前,然后低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像这种挂着珠帘并用绢布屏风做隔断的雅间一般都是给有女眷在场的宾客准备的,用珠帘遮挡既隔绝了外头的人的窥探,又能防止闭门闭窗会引出不必要的闲话,还能看清楚花厅里的情形。
据说每次到了放榜之年,还有不少的夫人太太会来太白楼的雅间里隔着珠帘相看女婿,因为每年放榜前后,太白楼里都是才子云集。
时人将这种夫人太太们相看女婿的行为戏称为“雀屏选婿”。如今的风气比前朝要开放不少,而能在太白楼里包下雅间的夫人太太们身份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于是这种行为便成为了风雅,若是真的能成就一桩好的姻缘还会被传为佳话。
顺意帮贺林晚打帘子,见贺林晚要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大姑娘,小的刚刚半句谎话也没有,请帖是元大公子从慕公子那里要来的,说是怕您没有请帖进不来。”
贺林晚看了顺意一眼,就走了进去。
顺意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看向走在后面的春晓:“春晓姐,大姑娘不会怪罪我吧?我真的没有骗人,我们公子是跟人说要去当和尚去了。”
春晓趾高气扬地看了顺意一眼:“你刚刚若是骗了我们大姑娘,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上一个骗我们姑娘的你知道在哪里吗?”
顺意结结巴巴地:“在,在哪里?”
春晓给了顺意一个矜持的笑,然后没再理他,甩头进去了。
顺意被春晓的笑吓得心里发毛,仔细在心里想了想,自己刚刚对大姑娘说的每一句话确实没有一句谎话来着,只是他没有一开始就告诉大姑娘自己手里的请帖是那位晋王世子的而已。希望大姑娘能网开一面,饶了他这一条小命。
贺林晚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了,贺勉果然在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慕知真,李恒,元家兄弟,连元湘今日居然也在。
元湘看到贺林晚立即欢喜地打招呼:“贺妹妹,你终于来了。”
经过几次的接触,元湘与贺林晚熟悉起来了之后,觉得贺林晚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所以看到她比以前不知要亲近多少。
贺勉在那边一脸哀怨地道:“阿晚,哥哥就要当和尚去了,以后逢年过节记得来寺里给哥哥添点香油钱……”
李恒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磕瓜子,先是斜睨了贺林晚一眼,听到贺勉的话之后毫不客气地嘲笑:“就你这样的去当和尚,哪个庙肯收?一看就是个不守戒的!”
贺勉怒道:“李小恒你够了!跟那个姓安的结仇的明明是你,怎么最后却要老子去当和尚!老子这明明是代人受过!我告诉你!老子要真的被逼着去当和尚了,一定先把你的那身毛都给剃了!”
李恒将手里的瓜子壳往贺勉身上一甩,不屑道:“姓安的算老几啊?老子跟他结仇?他不过是李嵘身边的一条让叫就叫的狗而已。小爷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这些虾兵虾将的自然就得帮我挡着安北岳这号的小虾米啊。”
元渐冲着李恒呲牙一笑,捏得自己拳头上的关节噼里啪啦作响:“虾兵虾将?李小恒你说谁呢?”
李恒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他哥,便往慕知真那边靠了靠,嘴上却是不服软地继续道:“自然是你……”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元渐就跟贺勉对视了一眼,两人冷笑着朝李恒扑了上去,原本好端端坐着的慕知真像是侧面长了眼睛一样,在元渐和贺勉扑过来的同时不慌不忙地起身躲开了,李恒暴露在了元渐和贺勉两人的拳头下。
李恒惨叫一声,愤怒地朝慕知真道:“表哥,你怎能不讲义气!”
慕知真换了个地方坐下,冲着李恒微微一笑:“我这种虾兵虾将还是不妨碍你们交流感情了。”
李恒一边躲避元渐和贺勉的胖揍,一边嚎:“交流个屁的感情啊,小爷跟他们两个背信弃义的混蛋有什么感情好交流的!”
因为这里的雅间是四面透风的,所有并不隔音,外头花厅里的吟诗声被李恒的鬼哭狼嚎声打断,有人不悦地道:“是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太白楼是风雅之所,一般是没有人会在这里高声说话的,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可是李恒才不管什么风雅不风雅,失礼不失礼呢,他向来是肆无忌惮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所以李恒这样的人是太白楼里的书生们最不欢迎的那种人。
贺林晚忍不住出声道:“元姐姐不如我们先走?我实在是不愿被人从太白楼里赶出去。”
贺勉闻言立即停了手,拍了拍衣袖起身:“算了,下次再收拾他。”
元渐在李恒屁股上踩了一脚,才跟着起身,嘿嘿一笑:“恩,下次还等他落单的时候。”
被蹂|躏得全身衣服都皱巴巴的还印着好几个脚印的李恒也爬了起来,指着贺勉和元渐恶狠狠地放话:“都给小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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