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乞巧也是女儿节,京中王公贵戚喜欢在庭中用绫罗彩缎搭建“乞巧楼”,楼中摆放瓜果,果酒,笔砚和针线,晚膳之后一家人座于楼中,男童写字作诗,女子望月穿针,焚香拜月。
每年一进入七月,京中就会出现乞巧市集,集市上专卖乞巧节所用之物,十分热闹。卫氏知道贺林晚爱玩爱闹,吩咐了李嬷嬷去集市上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给贺林晚和大虎子乞巧节的时候玩乐,不想却突然接到了宫中旨意,之前的安排也只能作罢。
与上次接到去宫中的旨意的时候不同,这一回卫氏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进宫的礼服和头饰都全交给了李嬷嬷和几个丫鬟去打理,她只是将丫鬟给贺林晚准备的衣裳查看了一遍。
贺林晚自然发现了卫氏的反常。
“母亲,你怎么了?”贺林晚坐到卫氏身边轻声问道。
卫氏将那身胭脂红的袄裙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春晓让她收好,回了贺林晚一个柔和的笑容:“没事。”
贺林晚却是问道:“您是在担心父亲吗?”
卫氏知道女儿聪慧,这会儿也不再掩饰了,她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一抹清愁:“这次打了胜仗,按理有功将领家中都会接到封赏旨意。我打听过,与你父亲在同一营的几个将领女眷昨日都接到了赏赐的圣旨,我们却……”
贺林晚安慰卫氏道:“或许还没来得及下旨呢?这次打了胜仗,立功的人肯定不少,延误一两日也是正常。我们不是接到了皇后娘娘的宴请旨意吗?进宫赴宴的大多是军中将领的女眷。”
卫氏点了点头,像是被贺林晚说服了,可是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不安。
贺林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她们至今都没有收到过贺光烈的任何消息,朝廷那边也没有传回来只字片语,功过都没有,以贺家在军中尚余的人脉,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出现这种情况有可能是贺光烈还有秘密军务在身尚未回去复命,也有可能是他犯了什么暂时不便公开的错误被禁锢了自由。最糟糕的是最后一种,贺光烈失踪或者说是尸骨无存,朝廷也没有贺光烈的确切消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显然卫氏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这段日子一直都心神不宁。
不管卫氏和贺林晚如何为贺光烈的事情忧心,乞巧节这一日还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入宫。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贺林晚对卫氏道:“母亲,今晚进宫赴宴的人不少,总能打听到一些父亲的消息。”
卫氏抱着贺林晚点了点头:“我知道,没事的,别担心。”卫氏的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贺林晚还是安慰自己。
今日皇后宴请的官眷不少,除了皇亲贵戚,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还有不少像是卫氏这样的武将女眷。皇后的凤栩宫肯定是不能接待这么多人的,所以宫中特意将空置的露华宫腾了出来,让这些进宫的女眷做为休息之所。
卫氏带着贺林晚跟随一位女官刚走进露华宫就遇上了元夫人和元湘。
元湘看到贺林晚眼中也闪现一抹惊喜,不过碍于有女官在侧,元湘并没有立即跑过来,只冲着贺林晚眨了眨眼抿嘴一笑,贺林晚也回了她一个笑容。
直到领着她们入殿的女官走开去忙别的事情了,卫氏才带着贺林晚走到元夫人那边见礼。
双方寒暄一阵之后,卫氏对元夫人道:“夫人,我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能否借一步说话。”
元夫人颔首,吩咐元湘道:“湘儿,你与贺家妹妹在一处玩。”
顿了顿,元夫人又加了一句,“这里是皇宫,不要胡闹,若是有事就问一旁伺候的宫人。”今日进宫的人太多,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侯在宫外没有进来,好在露华宫里伺候的宫人并不少。
贺林晚原本想要跟着卫氏的,不过元夫人发话了她也不好反对。元夫人这话虽然是对着元湘说的,不过贺林晚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在元夫人说这话并无恶意,只是以长辈的语气和立场的叮嘱,所以贺林晚并没有反感,只是站在那里乖巧地笑了笑。
元夫人看了贺林晚一眼,似是满意了,点了点头与卫氏一起去了人少的偏殿。
长辈走了之后,贺林晚与元湘相视一笑。
这殿中之人原来的杨唯真基本上都是认识的,也能说上几句话,不过换成了贺林晚就没有人过来与她搭话了,要么是压根儿不认识她,要么认识她的又不屑跟她相交,毕竟贺林晚女霸王的名声在女孩子当中可不怎么好。
好在元湘也不是那种喜欢到处结交的人,见其他官眷小姐都不怎么搭理贺林晚元湘也没有在意,只拉着贺林晚在一边聊天。
“这座宫殿真大!去年大年初一我跟着祖母去过皇后的凤栩宫,这座露华宫比起皇后住的宫殿来也小不了多少,听说比德妃娘娘的景秀宫还有贤妃娘娘的庆熙宫都要大,怎么会一直空着?”元湘小声道。
贺林晚道:“因为露华宫历来都是给皇贵妃或者贵妃住的。”
元湘恍然:“原来如此,那这里以前是那位林贵妃住的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靖国公世子夫人慕婉平与两位妇人一起走了进来。当中那位年纪长的妇人正是卫氏的手帕交大余氏,与大余氏走在一起的另外一位二十来岁衣饰华丽的年轻妇人……
元湘轻轻扯了扯贺林晚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南阳公主来了。”
殿中之人都看到了南阳公主,纷纷行礼,元湘和贺林晚也跟着屈膝。
南洋公主眼皮都没有抬,只抬了抬手:“起吧。”
众人纷纷起身,大余氏一眼看到了贺林晚,冲着她温和一笑似是正要过来说话,她旁边的南洋公主转眼看到厅中摆着的一对美人瓶眉头毫无预兆地竖了起来,冲着一旁伺候的宫女冷声道:“以前摆在这里的那对百鸟朝凤的屏风呢?”
大余氏见状就没有再走过来,一旁伺候的宫女立即小心道:“回公主,沈嬷嬷今晨过来看了,说今日宫里人多屏风摆出来这大殿里就不够敞亮了,让奴婢们将屏风收了起来。”
南阳公主斜睨了那宫女一眼,冷笑道:“皇后身边那老货真是大胆!这架百鸟朝凤的屏风是当初父皇亲自命人绣了赏给我母妃的,她说收起来就收起来?去!给我摆出来!”
宫女面露为难:“公主,这……”
南阳公主不等她说完就嘲讽道:“怎么?一个老奴才指使得动你们,本宫反倒是指使不了了?还是说这根本不是什么沈嬷嬷的意思,而是皇后的意思?”
宫女吓得头都不敢抬。
南阳公主环视了一下四周,眼中含着怒火:“这里是我母妃的宫殿,她用来接待命妇也就罢了,还换了殿中的摆设,一个百鸟朝凤的屏风就碍着她的眼了?本宫是不是也在碍她的眼?她要不要把本宫也一并收拾了……”
女眷们谁都不敢出声,殿中只回响着南阳公主满含怒火的声音。
大余氏见南阳公主越说越过,只得小声提醒道:“公主,大家都还站着不敢坐呢,您是不是要先入座?”
慕婉平对那位吓得跪倒在地的宫女道:“去给公主端一碗茶来润润喉。”
南阳公主扫了她们一眼,虽然不高兴但是总算没有当众对着她们发作,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我去见父皇,你们随意。”说完便拂袖而去。
直到南阳公主走远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殿中又慢慢响起了说话声。
大余氏走过来问贺林晚卫氏的去处,贺林晚告知了之后大余氏便去找卫氏了,慕婉平也看到了贺林晚和元湘,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等又只剩下贺林晚和元湘两个人的时候,元湘才松了一口气道:“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元湘见过南阳和淳阳两位公主的做派,深有感悟。
贺林晚笑了笑,她倒是觉得今儿这位公主还算是好的,可能是因为皇后没有在场,不然更没法收场。
贺林晚以前见过南阳公主不少回,若是皇后不在场这位公主还不算难伺候,至少比起淳阳来南阳公主不会想损招胡乱折腾人。可是只要有皇后在场,南阳公主总会发作一番,不弄得皇后下不来台不会罢休。
只是这宫里最大的皇帝都没有说话,谁又敢对南阳公主指手画脚?谁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已故林贵妃所出的长女。
有两位与元湘有几分交情的世家姑娘过来与元湘打招呼,元湘将贺林晚介绍给了她们认识,那两位姑娘显然是听过贺林晚的名声的,双方见过礼之后她们就只拉着元湘说话,将贺林晚丢在了一边。
元湘冲着贺林晚歉意地一笑,让她等自已片刻,贺林晚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正在这时候外头的宫人唱喏道:“湖阳公主到——”
众人都站起身微微低头,等着湖阳公主进来给她见礼。
不过片刻湖阳公主清脆灵动的声音就在殿门口响起:“你先回去吧。”顿了顿,又改口道,“诶!你还是在外头候着好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低低应道:“是。”
贺林晚猛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