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晚看向那店小二,店小二已经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贺林晚对走过来的卫氏道:“娘,我没事。”
卫氏打量了贺林晚一番,见她当真完好无损便松了一口气。
林夫人看着脸色发白的林姑娘满脸不悦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叫唤什么!”
林姑娘缩了缩脖子,咬着唇指着桌子下面道:“有,有蜘,蜘蛛……”
众人顺着林姑娘的手看去,果然在地上看到了一只钱币大小的蜘蛛。
林夫人皱眉嘀咕:“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蜘蛛?”
掌柜一脸紧张地走过来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蜘蛛,一边赔笑一边道:“是一只死蜘蛛!可能是今早打扫房梁的时候从上头掉下来的,对不住,对不住。”
店小二立即将地上的蜘蛛捡了起来,似乎怕吓到了这几位贵人。
林夫人冷冷地瞪了林姑娘一眼,厌恶她大惊小怪差点闯祸,不过碍于有外人在场她也没有说太刻薄的话,林姑娘则一只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掌柜还在不安地道歉,表示今日的茶钱都免了。
贺林晚开口道:“算了,不过是虚惊一场。”
卫氏也不想与掌柜的计较,便让他们下去了。
潘夫人有些歉意道:“我见这茶馆收拾得还算干净,便没有再让人仔细打扫了,说起来还是我这个东没有做好。好孩子,吓到你了。”
虽然被惊吓的人是林姑娘,潘夫人这安慰的话却是对着贺林晚说的。
经过这一段插曲,众人也都没有了闲聊的兴致,好在潘家的管事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说外头的那截挡住路的断枝已经被搬开了,路已经通了。
潘夫人道:“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先回吧。过几日等雪停了我再做东邀请你们去我府上赏梅,到时候给你们下帖子,各位可一定要赏脸啊!”
卫氏几人都点头应了。
潘夫人几人都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出了茶楼,贺林晚对卫氏道:“娘,马车上的炭炉子好像没碳了。”
掌柜的听见了立即道:“我这里有上好的银丝碳,阿山!还不快去给夫人小姐的马车里添上。”
店小二阿山应了一声,立即跑去拿碳,因怕刚添上碳的马车里会闷,卫氏便带着贺林晚在茶馆里略坐了一会儿,让别家的马车先过去。
等马车里暖和了之后卫氏便起身带着贺林晚离开了茶馆,店小二默默地站在门口给她们打帘子。
贺林晚落后卫氏一步,等她走到店小二身边的时候店小二抬了抬头,贺林晚转眼便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贺林晚微微偏头,低声喊出了一个名字:“崔彦?”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店小二似乎是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贺林晚的声音不大,走在她身后的春晓却是听到了,不由得一脸震惊地朝着那年轻的店小二看去。
崔彦是一个常年混迹在码头的游侠,之前贺林晚与李毓之间通信都是他负责传递的,春晓帮贺林晚送信的时候曾与他接触过几回,印象中的崔彦是一个胡子拉杂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身上还总是带了浓浓的酒味和劣质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总之春晓认识的崔彦与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店小二相比较无论是形貌还是气质都相差巨大,也难怪春晓刚刚没有认出来。
春晓有些疑惑地出声:“他……”
卫氏听到声音回头,狐疑地道:“怎么了?”
春晓立即闭了嘴,贺林晚没有再说什么上前几步扶住了卫氏的手臂:“没事,上车吧。”
店小二低头哈腰地站在店门口送他们,直到马车驶出了这条长街他才缓缓直起了腰来。此时的店小二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的眸子明亮而深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而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带着痞气的笑容,原本平凡的面容立即变得生动而耀眼起来。
贺林晚回去之后拿出之前店小二偷偷塞到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纸团,纸看上去很粗糙,像是劣质的草纸。
贺林晚面色不变地展开了纸团,上面的字似乎是用碳条写的,字迹潦草又敷衍,好在连蒙带猜还能勉强认清楚写的是什么。
贺林晚默不作声地将这封用草纸写的信看完之后随手扔进了屋子中间取暖用的三足兽头火盆里,一边烤着火手取暖一边若有所思。
不想随着那张草纸燃起,火盆子里冒出了一股呛人的黑烟,贺林晚一时不妨被呛了个正着。
“咳咳……”
春晓一看,连忙跑去将窗户打开了,一边回头嗔道:“哎呀姑娘,这种草纸我们府上厨房里引火都不要的,你怎么直接扔火盆子里了!”
这也怪不得贺林晚,她出身富贵,所用之物皆是好的,就连当初从杨家逃出去一路上吃了些苦,也有表哥叶以宁跟在身边照顾,她还没有遇到过连火都烧不着的纸。
春晓难得见到自家神通广大的大姑娘这么狼狈,虽然见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些心疼,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发笑。
这时候瑛姑带着哑妹从外头走进来,闻到屋里烟熏火燎的味道又见贺林晚止不住咳嗽,瑛姑不由得问:“怎么了这是?”
瑛姑这几年一直待在府上给贺林晚做先生,卫氏见贺林晚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沉稳模样以为是瑛姑教导有方,对瑛姑十分感激敬重。
贺林晚在瑛姑刚来的时候对她持着观望态度,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她发现瑛姑随遇而安的淡然性情并不是装出来的,平日里也都深居简出十分低调,加上还能给卫氏做伴,所以渐渐的她对瑛姑也有几分师生情谊。
春晓很自然地给贺林晚打掩护道:“都是奴婢不好,不小心把瓜子壳儿果皮往火盆里扔了,却不想受了潮的瓜子壳烧起来这么多的烟,把姑娘呛到了。”
火盆里确实有一些烧了一半的瓜子壳,瑛姑走过来看了一眼叹道:“去一块湿帕子来给你家姑娘擦擦眼。”
春晓立即应声去了,很快就拿回来一块冒着热气的帕子。
贺林晚已经没事了,随意擦了擦之后问瑛姑道:“先生过来找我有事?”
可能是看出来贺林晚不太喜欢身边有人跟着,瑛姑除了给贺林晚授课的时候很少到她屋里来,一般若是特意过来找她,都是有事的。
瑛姑道:“碧云庵的如方师太与我相约拓碑,原本我想要等雪停了再去的,可是这雪似乎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下来,为免师太久等,我打算今日上山。刚刚我已经去与夫人说了,会在山上小住几日。”
贺林晚看了看外头的天,有些担忧:“雪下得这么大,上山的路怕是不好走吧?而且我听说最近外头不怎么太平……”
瑛姑道:“没事,我走慢些就是。碧云庵虽说是在城外,但是离着文登营驻扎之地极近,安全得很,你不必担心。”
碧云庵的如方师太为人方正亲善,贺林晚知道瑛姑与她交情很不错,因此见瑛姑坚持要去,她也没有阻拦,只是道:“既然如此那先生多带几个人去吧,你也别自己走山道了,到时候让人抬一顶软轿送你上山。”
瑛姑看着贺林晚的目光十分柔和,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好的,我知道了。”
等马车安排好了,贺林晚送瑛姑出门:“先生可要早点回来,别忘了这里还有学生等着求教呢。”
瑛姑笑叹一声:“你聪慧好学,举一反三,先生早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贺林晚道:“谁说没有?师父年轻的时候读了万卷书还行了万里路,您即便是教会了我万卷书,那一万里路的经历也还值得我学上好几年呢。”
瑛姑被贺林晚逗笑了。
哑妹安安静静地跟在瑛姑后面,贺林晚不经意间看到她腰间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荷包不由得笑了,问她道:“这是小虎子给你的?”
小虎子从小就爱吃零嘴,身上常年带着一个大大的荷包,里面装满了他喜欢吃的糖果点心,现在虽然长大了,也依旧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哑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冲着贺林晚比划:是少爷赏给我的。
说来也怪,小虎子的性子有点独,自幼就对丫鬟们不亲近,只有哑妹得了他另眼相待。小虎子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就是送吃的,他肯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送给你你就表示他对你十分满意。
春晓也在一边打趣:“我还从来没从少爷手里讨到过吃食呢,他赏你一赏就是一荷包。你看我们少爷这么看中你,你干脆到我们少爷身边伺候得了!”
小虎子要是再长几岁,这话说出来可能还会让人误会,不过现在的小虎子才九岁,所以都知道这是逗孩子玩的话,不会想歪了。
哑妹更不好意思了,却是躲在瑛姑身后冲春晓打着手势:你也吃过的!我上次看到你在帮少爷整理荷包的时候偷吃了他的核桃和红枣!
春晓闻言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辩解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有偷吃!我是尝尝坏没坏,怕少爷吃坏了肚子!”
贺林晚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