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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窈娘心里怨怪着冯宝儿不怀好意,脸上发着热,笑容却是比什么时候都灿烂,亲亲热热大大方方地迎上去执了许樱哥的手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也要来,不然可不约着你们一起来?省得我一路上孤零零的。”
许樱哥就道:“上次你要我替你画的小像已经画好了,等裱好就使人给你送过去。”
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就如从前每一次见面时那般亲热无间,并无任何局促或是不自在,倒叫想看笑话的人们都歇了心思。
唐媛委实看不惯冯宝儿这些小气巴拉的手段,把马缰潇洒利落地扔给专司马匹的小厮,嚷嚷道:“别磨叽了,快弄些茶水吃吃,歇口气,趁着天色还早,日头还不算辣,该动手就动手了。”
“请,请。”冯宝儿一笑,将众人引入了球场旁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
与冯宝儿互为对手多年,许樱哥还是第一次到她家里做客,更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冯家人的富贵。地上铺的地衣是所谓“一丈毯,千两丝”的厚重加丝毯,一脚踩上便觉着脚陷入了一半,茵席更是讲究,乃是冰蚕丝织就,隐然现出芙蓉花纹,触之冰凉。另有几个散放在四周的杌子,华贵非同凡响,不但凳面衬以宫样锦缎,四周更是用的前朝金框宝钿工艺,金子、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交相辉映,闪闪发光。
冯宝儿傲然打量着许樱哥等人的神情,隐然自得。冯氏新贵,这些东西多是她家中父兄军功累积所得赏赐,今日拣着可用的尽数搬了来放在这里,为的就是让许樱哥、唐媛等这些所谓的旧朝世家女见识见识,省得她们总是轻视自己这群人等。这般富贵之物,也许她们曾经见识过,但不过是旧日黄花,历经两朝,她们早穷了,想必只能心生不平吧?
果然唐媛等人面上多少露出些鄙薄加愤恨的神色来,梨哥则是微微露了新奇惊异之色到处张望。阮珠娘自来按下手惯了的,晓得冯宝儿这会儿最需要什么,当下便笑道:“宝儿,你这茵席可真好瞧,且触之生凉,想必是冰蚕丝织造的吧?”
冯宝儿“嗯”了一声。却听一直没出声的许樱哥突然感叹道:“哎呀呀,这就是那什么一丈毯千两丝的地衣吧?还有那金框宝钿的杌子,闪得我眼花。这得多少钱啊,宝儿,你们家果然富贵至极!”
阮珠娘自赵家寻她家议亲并拒绝了赵家,再传出许家想与赵家结亲而不得的流言后,她便自觉着打败了许樱哥,面对着许樱哥就有些高高在上之感。此刻因着许樱哥大惊小怪的这一嚷嚷,更觉着许樱哥村了,当下掩口笑道:“樱哥,你真不愧是大学士府出来的,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是没认出来,想必你们日常在家也经常用的。”
明知道人家没有,还故意这样寒碜人。唐媛等人不由忿忿,许樱哥的脸皮却厚,半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坦然自若地道:“哪里,我家用不起这样华贵的宝贝。一大家子人就靠着父兄的俸禄过日子呢,有点儿余钱都买了我们喜欢的书纸笔墨了。便是有御赐之物,家父也是郑重藏之,不敢拿出来用。是以我识得,却不曾用过。”
全场鸦雀无声。两府都是高官,一户清贫恭敬,不以家贫为耻而以书香为荣,一户奢华张狂,以豪奢为荣大肆炫耀,彼此间高下立现。在场众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这个道理都是懂的,许樱哥这话说是酸吧,她那表情不像,满脸的羡慕,说她是暗讽,别有用意吧,她又一脸的诚恳。
不知是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冯宝儿大怒,迅速扫视了全场一遍,却见人人神情严肃,根本看不出是谁在偷笑,由不得暗骂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臭穷酸。
冯宝儿脸皮虽没许樱哥厚,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淡淡一笑:“我家也是靠着父兄的俸禄过日子,宽裕不到哪里去。这些都是父兄凭着军功得的赏赐,只因难得请到诸位姐妹上门做客,我怕失礼被人笑话,就拿出来给大家用了。”话锋一转,望着许樱哥道:“姐姐若是觉着我张狂,我便收了换上日常用的来。”
许樱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宝儿错了,我是感叹你太好客了。我是平日没有机会,如今有了这机会,怎能不尝尝这富贵的滋味儿?”笑着把冯宝儿按在了主位上,道:“你这个当主人的不坐,我们便是想坐也不敢坐。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坐啦。”自己跟着坐下,舒服地眯了眼自来熟地招呼唐媛等人:“你们还站着干嘛?不要辜负了宝儿的一番心意。”
唐媛等人眼看着她不动声色就华丽丽地掰回了一局,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跟着坐下,很有风度地恭维了冯宝儿一通,安心享受冯宝儿免费提供的豪华用具,还喊着要吃好的喝好的。
把人损一顿,该享受的还不落,这个女人脸皮真是厚到没底儿了。她才不和小人斗呢,冯宝儿腹诽着,暗想今日在口舌上是无法占到许樱哥便宜的了,索性不再耍小花样,大大方方地命人上茶水果子,言语间也不再暗含机锋,热情待客,展现为主之道。许樱哥等人是来应战打球的,不是来和她吵架生气的,见她收敛,自不会张狂,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宾主间倒也显出几分和煦来。
茶水添第二回的时候,就有人进来在冯宝儿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冯宝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黯然愤恨,忍不住看了许樱哥一眼。
许樱哥自进了冯府始,便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围的情形,见冯宝儿神色复杂地莫名看向自己,便笑嘻嘻地举着茶杯朝她敬了敬。冯宝儿挤出一个笑来,告了声罪,走了出去。须臾,又进来,脸上已经换了开心的神色,道:“姐妹们歇息得差不多了吧?”
得到众人肯定的回答后,冯宝儿就道:“那差不多啦,咱们也该开赛了。”
唐媛笑道:“慢着,先说好了规矩再动手也不迟。”
冯宝儿风情万种地朝许樱哥乜斜了一眼,慢吞吞地道:“要什么特别的规矩?就是单门赛的规矩。不组队,不论人数,一人一队,各扫门前雪,谁先拔得头筹就算是今日的赢家。至于彩头么,各凭心意。”
“得有人裁判才行,不然起了纷争伤了和气可怎么好?”安谧纤指点向梨哥并赵窈娘:“就她们俩吧。”
阮珠娘见她挑的都是与她们有利的人选,肯定不服气:“不成!她们都不懂得规矩,一次球赛也没打过呢。”
安谧挑着眉毛笑:“那就再添一个懂的,玉玉来吧。珍儿也跟着。”
武玉玉是两边都占着好的,谁也没意见,她自己也乐得不掺和进去,当下道:“好,既然姐妹们信得过我,我就上了!但咱们先说在前头,是怎样就怎样,可别要我偏袒谁或者又是怪我偏着谁什么的。”将手拉过梨哥、赵窈娘、冯珍儿来,郑重道:“三位妹妹不曾打过球,但也是看过的,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就来监督我,要是我徇私舞弊,偏着谁了,只管朝我脸上吐唾沫。”
她话说得死,其他人等就没什么好说的,纷纷表示不会。阮珠娘算了算人数,去了武玉玉一个,她们这边就比许樱哥那边少了一个人,四比五,肯定要吃亏。当下道:“好事成双,再来一个人添上才好。”
京兆尹家的女儿杨七娘是属于她们这个阵营的,当下便道:“那让谁添上呢?今日这里左右就这么几个人。“
冯宝儿指了指她庶妹冯月儿身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婢子,道:“香香来罢,她日常是陪我们姐妹骑马玩球的,她的彩头由我添上。“
许樱哥这边一个叫高蓝的,见那婢子身强体壮如男子一般,晓得不是个善角儿,更怕冯宝儿使诈,便不屑冷笑:“你们乐意和个丫头一起玩,我却不乐意。我不打了。”言罢自去放彩头的盘子里取走了自己的东西。左右她是一群人里最弱的一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要能去了这劲敌,便是赚着了。
冯宝儿从善如流:“那也好。就八个人,打七局。”
许樱哥又笑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今日说来不过是为了玩乐,但若是为了玩乐伤了人,那伤的可就不仅仅只是人,伤的更是两家人的和气。我是个粗鲁的,手脚比心眼快得多,姐妹们悠着点,离我远些,小心我伤着了你们,可不是罪过?”其他人她不怕,都是些胆子小顾惜命和容貌的,独怕这深藏不露的冯宝儿姐妹二人。冯宝儿倒也罢了,杨柳腰肢纤细身材,想来灵活居多,力量大不到哪里去,但她那个庶妹冯月儿却是高大丰满之人,想来极为辣手。
冯宝儿只觉着许樱哥等一群人明里暗里都在防备自己,口里说的也尽是威胁话。但她们哪里又能猜着自己其实是要做什么?遂不以为然地一笑,道:“樱哥说得是,姐妹们挥杖的时候可都小心谨慎些,休要惊了马匹伤了人。一旦发现不对就要赶紧停下来,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