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腱口勿合术,麻烦就麻烦在,每个断端都要对合严密,不能留一丝空隙,以免愈合欠佳,从而延长愈合时间。
但又不能过紧,缝合过紧的话,会使肌腱出现皱褶,影响其滑动。
先行麻醉的是手部肌腱,所以先行缝合的也是手部肌腱。
用的是辛子期祖传的缝合手法,熟练自不必说。
季妧能做的有限,闲聊分散流浪汉注意的同时,时刻观察着手术情况,顺便打打下手,帮着递递棉布止止血什么的。
右手肌腱情况比较严重,好在创口没有受到感染,季妧又事先给进行了消炎处理。
断裂的肌腱有少许回缩,在麻药的作用下进行抻拉,观流浪汉面色如常,辛子期下手越发大胆起来。
手部的处理不算太难,但精细程度要求非常高,沉浸在手术中的辛子期全神贯注,连呼吸都透着谨慎。
光这一处的缝合,前后就用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轮到左手。
关于左手,即便两人事先都有了判断,但肉眼毕竟探测不到内里,所以只能再次将伤口划开。
里面的情况,让季妧和辛子期都松了一口气。
这只手的肌腱果然只是浅层割伤,而且已经自愈,只需要把外伤缝合即可。
双手处理完,自然就轮到了跟腱位置。
跟腱是人体小腿部位最强大粗壮的肌腱。
上端连着小腿部位的肌肉,下端止于跟骨节间,对人的跳跃、行走、跑步等腿部活动起着关键性的作用,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然,处理起来也要比一般肌腱麻烦的多。
季妧掐好时间,提前在流浪汉脚踝处上好麻药,正好无缝衔接。
不是她不想让辛子期休息,而是流浪汉手腕上的药效已经过去大半,若不抓紧,等他真正疼起来……
而且跟腱需要花费的时间相对要多,麻醉药的药效根本撑不到最后,到时,巨痛四起几乎是肯定的。
他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多争一秒是一秒。
季妧先给右脚踝进行了局麻,因为这个和左手是一样的情况,处理起来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不过,许是由于他曾数次动用这只脚走路的缘故,伤口愈合的不太好。
出于万无一失的考虑,辛子期还是给简单加固了一下。
征得季妧的同意后,此处以及除肌腱外的所有外创口缝合,全部改用了可溶性缝合线。
说到底,他还是想试试这种缝线的效果。
不出意外,右脚的缝合刚开始不久,流浪汉手腕处的麻醉就过了。
还是季妧从流浪汉越来越紧绷的身体反应发现的,他竟然吭都没有吭一声。
辛子期一心沉浸在手术中,季妧不敢惹他分神,凑近流浪汉,小声问:“是不是开始疼了?”
流浪汉眉心深隆,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季妧这次没有逼他一定要回应。
麻醉药失效,伤口痛觉恢复,那种滋味……她也是经历过的。
一方面觉得流浪汉够狠,叫一声疼又不会有人笑话他。
另一方面,心里还挺佩服这种人的坚毅。
她继续单方面闲扯,试图分散流浪汉的主意力,只是格外注意包扎好的双手手腕,防止他做出紧握或者挣动的动作。
同时,再看辛子期飞针走线,又是另一种心情了——每一次进针、出针与提拉,就像是在自己身上进行的一般,皮紧、肉痛,浑身发麻……
辛子期终于麻利地挽了个结,季妧赶忙把剪刀递过去。
他接过,利落的剪断线头,又用季妧递过来的细棉布,将缝合处渗出来的血迹擦干。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流浪汉的异常。
“麻药过了?”
“嗯。”
“那接下来怎么办?”毕竟最难处理的左脚还没开始。
季妧犹豫了。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再拖,但她实在无法想象,眼下的情况,以及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情况,流浪汉还能不能承受。
“你……还撑得下去吗?”她问流浪汉。
一直盯着地面的流浪汉,缓缓抬头:“能。”
他黑阗阗的眼珠定格在季妧脸上,视线凌厉且迫人。
季妧心口一窒。
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而已,为何凭空给人一种深重的压迫感。
她觉得是错觉,等再要去确认时,流浪汉已经收回了视线。
而另一边,辛子期已经在催促她了。
左脚的麻药已经开始起作用,因为采用的是季妧所说的三束缝合法,辛子期心里不太有底,需要季妧在旁盯着。
季妧在流浪汉大腿部位捆扎上简陋版的止血带,辛子期把之前走过的流程再走一遍。
手持手术刀,取后内侧纵行切口,全层切开至肌腱旁组织,仔细分离周围组织,暴露断端跟腱,清创,冲洗,清除断端血肿等。
一系列操作下来,麻药时间已经过半,右脚的药效也早已过了。
也就是说,此时,除了正在手术中的左脚,流浪汉四肢中的三肢,都在承受着剧痛。
季妧要兼顾着辛子期这边,没法分神再去看流浪汉。
或者说,她下意识的在排斥往那边看。
她不敢,她怕看到的是流浪汉目眦尽裂、痛不欲生的的脸。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全副精神集中到眼前。
左脚跟腱的情况,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不止是回缩,还有其他并发问题。
辛子期处理起来明显棘手许多。
季妧再三提醒他注意,千万不要损伤到跟腱前侧的血供。
辛子期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不是问的时候,照着提点做了。
将跟腱断端组织整理成三束,近端两束,远端一束,然后用季妧另教的Bunnell缝合技术,分别将这三束跟腱缝合。
完成上述步骤后,再将近端两束和远端一束,分别按照端端缝合法进行缝合修复。
这一步的难处在于,修复时要保持断端适当的张力,不能过度缩短跟腱,否则会影响康复以后的行动。
而缝合刚进行到一半,这只脚的麻醉药效也过了。
流浪汉的背脊就像根绷紧的弦,瘦削的肩胛骨高耸刺目。
他浑身都在颤,抑制不住的颤。
季妧绕到床头蹲下去看他,只见他双眼充血,已经瞪到几欲脱眶,两处太阳穴上鼓起了青筋,紧咬的牙关更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其他三处的疼,是术后的疼,远比不上左脚的疼来得钻心。
麻醉药效过了,可这只脚的手术还在进行。
他……该有多疼啊。
又……真能撑到最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