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当空,热浪扑面。
季妧和大宝带着五爷爷亲手给编的新式遮阳帽,提着饭篮和水罐送到了地头。
好在地头有一个干壕沟,壕沟旁又恰好有几棵冠盖茂盛的老树可以遮阴。
季妧朝地里正弯腰割麦子的人喊了几声。
谢寡妇离得近,听见后,招呼胡良和胡大成,搁了镰刀朝这边走来。
三人头上戴的是和季妧同款的大宽檐遮阳帽,比以往带斗笠可好看多了,最主要是轻便。
主意自然是季妧给五爷爷出的,五爷爷手巧,又用妙思改动了一番,便有了这款新式遮阳帽。
遮阳帽一经推出就备受欢迎,送到镇上铺子里那些也是很快卖到脱销。
不过即便那边再催促,五爷爷还是先紧着大丰村的乡亲,钱收的也比镇上便宜,就象征性的收个材料费,季妧和胡家的都是白送的。
“小妧姐,你这帽子可救了我命了,不然真是要晒死个人。”
胡大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靠着树干,除了喘气啥都不想干。
谢寡妇和胡良也跟着夸赞。
季妧笑道:“你们要夸也该夸五爷爷。”
遮阳帽再好用,起到的作用也有限。
见他们脸膛发红,嘴唇发白,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滚落,季妧赶忙倒了冷凉的茶水递过去。
三人接过,均是一通牛饮。
喝完水,舒坦了些,坐下吃饭。
季妧问谢寡妇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谢寡妇指了指远处:“就那一块了,今天傍晚就能割完。”
收割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压场、起场、脱壳、晒粮、贮藏……且有的忙。
不过至少不用再像这样,在烈日下长时间暴晒了。
母子仨都恨活,匆匆吃完,就赶她们姐弟回去:“天太热,回头再中了暑气。”
季妧无法,收拾好碗筷,牵着大宝往回走。
才上大路,就见远处驶来一辆熟悉的马车。
辛子期给流浪汉做完检查,有些遗憾没赶上拆石膏的过程。
季妧安慰他:“后面还有一次,下次一定喊你围观。”
端坐在凳子上的流浪汉:“……”
辛子期也觉得当着病人的面这样说不太好,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我方才看过了,这两处愈合的挺好,而且那线竟然真的可以吸收。”
这才是最让辛子期觉得惊奇的。
虽然按季妧所说,这种线并不适合需要长时间愈合的伤口,但对于一些轻伤的缝合,简直无可挑剔。
只可惜,此物价贵,又不易得,想大规模投入使用不太现实。
“你可以试着自己生产。”季妧提议。
辛子期微愣:“这个……怎么生产?”
季妧答非所问:“你最近不是在筹建设备作坊?忙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辛子期面露难色。
“作坊的筹建倒是不用费心,石膏绷带那些问题也不大,但第一套手术刀……找了好几位工匠,效果总是不太如意。”
“那个急不得,要给工匠足够的时间去琢磨和打磨。设备坊成立,推出的第一批产品,还是以石膏系列和缝合线为主吧,等下我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制作方法写给你。”
医用缝合线,作为医疗器材的一种,可以说很不起眼。但它在外科手术或外伤处理当中,用于止血及组织缝合,又是必不可少。
可吸收性缝线用于愈合较快的组织,特别是不应留有异物的部位,如胃肠道、胆管、子宫肌层等。
不可吸收性缝线用于愈合缓慢的组织,如软骨、韧带、肌腱等。
如果生产的话,最好是双管齐下。
季妧知道的缝合线种类倒是挺多。
按结构分的话,有单丝线、复丝线、捻合线;按种类分的话,有丝线、羊肠线、化学合成线、胶原蛋白缝合线。
此外还有按直径划分的。
但考虑到生物材质和金属材质的缺乏,以及生产工艺、灭菌条件等种种难关,最后还是决定根据当下的水平来吧。
“你真不知道什么是桑皮线?”
这个问题,辛子期想都不需想。
“我家世代从医,如果真有这样一种缝合线,不会一无所知。”
他奇怪于季妧为何会这样问,好像大周就应该有这种线似的。
其实季妧自己也觉得奇怪。
隋唐时期就有医者用桑皮线缝合肠管和皮肤的记录。
《删繁方》记载治金疮肠出的方法:“桑皮细线缝肠复皮,用蒲黄粉粉之。”
《医心方》中曾记录:“若肠已断者,以桑皮细线缝合,热鸡血涂之,乃令入”。
医史学家耿鉴庭记载的“桑白皮缝创伤法”,一直用到西医来华之后,才逐渐被其他方法替代。
大周这一时期明明出现了缝合术,却没有桑皮线。
他们当下用的,还是最普通的棉丝线,需要拆线、容易留疤、且容易感染。
“你是说,这种桑皮线也可以被身体吸收,缝合后不需要拆线?”
辛子期惊讶过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季妧,很明显在等她说具体如何制作。
“桑皮线说简单也简单,其实就是树皮制成的线。但真制作起来却也没那么容易。
要取多年老桑树的根皮部分,去掉表层斑驳的黄皮后,撕下内层比较粗的筋纹,然后取其外皮,经反复锤制,加工成纤维细线。
再从中选取粗细均匀的细线,从头到尾盘抹数次,待细线滑润如丝,收起放好。
等用的时候,在沸水的蒸汽上薰蒸一下,细线就绵软如新,缝合的时候也更贴合皮肉。”
这种桑皮线不易断折,且药性和平,不仅能清热解毒,还有促进伤口愈合的治疗作用。
虽说工序繁杂,一大块桑树皮,锤制到最后总要淘汰大半,可用的没有多少。
但至少原料易得,人工也便宜。
“还有就是你从番国高价买来的那种,其实就是剥制健康动物的肠衣、膜衣或者特种动物的肌腱组织,经过消毒、脱水、编织后,加工制作而成的。
不过这个相对更麻烦一些,不论是剥制手法和编织手法,都讲究的很,你可以请一些常年从事相关工作的匠人试试。”
季妧又把每种缝合线的优劣分别介绍了一下。
总的来说优还是大于劣的,相比传统缝合线,它们在可吸收的基础上,提供了足够的组织咬合力,确保组织接合凸起不出现剥离,还能封闭住缝合过程造成的针眼。
最后,季妧又找来纸笔,画了一种缝合针上去。
和当下用的直针不同,她画的这款,呈微微弧度。
“这种弯针足够锋利,能以最小的阻力穿过皮肉组织,柔顺性比较好,对折断有一定的抵抗力。缝合线若是能顺利生产,到时候可以再单独赶制一批带针的缝合线出来——就是把数根针线放进一个独立的包装中,缝针与缝线的连接处再花点巧思,可根据需要,在不使用剪刀的情况下将针线分离。先试试看反响如何。”
说白了,带针的缝合线与不带针缝合线的区别,除了适用性的提高,再就是高低端市场的区分。
辛子期熟记在心,拿了季妧画的图纸,躬身一拜便匆匆离开了。
季妧对此很是无奈。
她把两人的关系定位成合伙人,辛子期也答应的好好的。
可那次夜谈之后,每每再见,辛子期对她执的都是弟子礼。
算了,难得糊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