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注定是要载入史册的一年。
才刚刚过去了几个月,两件大事就接连发生。
在西边,秦军于白起的率领下,以少胜多大破韩魏联军,令天下震动。
在中原,赵军突袭上党郡,并在齐国的威逼下依旧攻克上党,版图再度扩张,成为威震中原的大国。
主父班师的典礼十分盛大,红旗招展,一队队的赵军士兵昂首而至,赵国无数民众在城门口两边的道路排列着,人山人海,欢呼声犹如潮水一般。
“快看,那是吾仲弟!出征之前他只不过是伍长,现在已然是什长了!”
“哼,你那算什么,看到那位壮士没有?那便是吾之伯兄!如今吾之伯兄,已经是五百主了!”
一句话落下,众人顿时肃然起敬,说话的时候态度都好上不少。
“五百主?失敬失敬。”
“不知这位壮士是否婚配?老夫家中尚有小女及笄,貌美如花……”
气氛十分热烈。
宫城之中,赵何带着诸多大臣等候。
主父立于战车之上,自大开的宫门缓缓而入。
“主父!”赵何带着众多大臣,齐身行礼。
主父哈哈大笑,突然道:“王儿,上车来!”
赵何微微一愣,上了战车。
主父拉了赵何一把,两父子并肩而立。
“去太庙!”
依照惯例,出征获胜之后,都要去太庙告祭祖宗,让祖宗知道后代多么的牛批,好在地下安心呆着,不用气得揭棺而起。
太庙之中,赵何跟着主父,一板一眼的行礼,磕头。
主父将斧钺交还,转身看着赵何。
“王儿,你做得很不错!”
来自老爹的夸张从来都比来自老妈的夸奖难得多,所以赵何也是微微有些得意。
不过嘴上还是要谦虚几句的:“主父,其实肥相他们也是立下不少功劳,不然儿年纪轻轻,确实也难以承担。”
这是实话,虽然说有着穿越者的加持,但两世为人的赵何对于政务依旧是一个新手,若不是有着肥义一干老臣殚精竭虑,赵国国内也不会如此的稳定。
主父哈哈大笑,道:“君有君事,臣有臣务,肥义等人之忠心才干,寡父自然知之。但若非你决策得当,寡父此次恐怕也难以拿下上党,此乃你之功劳,却是不必谦虚。”
赵何道:“是。”
主父心情很好,看上去并没有要马上离开太庙的意思。
此刻太庙之中只有父子两人,是一个说话的好场合。
主父道:“王儿,对接下来的局势,你怎么看?”
赵何犹豫了一下,道:“主父,儿不敢妄言。”
赵何心中确实没底。
上党郡一拿,历史走向还是否如同自己所知那般发展,已经无法肯定了。
主父有些不满的看了赵何一眼,道:“不用遮遮掩掩的,只管说便是!”
在主父看来,自己这个王儿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藏拙。
赵何无语。
想了一会,赵何道:“主父,儿认为,若是想要继续发展壮大,那么齐秦两国是必须要对付的。”
主父点头赞同,问道:“那你认为,应该先秦还是先齐?”
赵何道:“先齐!”
主父问道:“为何?”
赵何道:“齐国自齐威王称霸至今,已有三世,诸侯对齐国都是无比忌惮。讨伐齐国,一来不容易招致其他诸侯反感,二来也容易招揽盟友,三来邯郸和临淄较为靠近,调兵遣将也容易。”
这个观点,其实赵何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了。
主父点头笑道:“很不错,那么,你打算如何对付齐国?”
赵何沉声道:“如今,齐赵秦三国为当世最强。最理想的局面,是让秦齐相争,我大赵坐收渔翁之利。次一些的局面,则是赵秦联手,共同讨伐齐国。最差的局面,则是秦齐联手,从东西两个方向同时攻击我大赵。”
主父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之后道:“那么在你看来,这三种情况之中,哪一种会最终发生呢?”
赵何道:“每一种都有可能发生,而我等需要做的,便是尽量让事情向我大赵有利的一面发展。儿相信,在这场争霸之中,最终胜出的必然是大赵!”
主父哈哈大笑,用力一拍赵何的肩膀:“好,我儿果然霸气!对了,听说寡父离开之后,齐国使者上门了?”
赵何点头道:“是为了联姻之事。”
主父道:“你对这桩联姻有何看法?”
赵何道:“儿没有什么看法,不过,儿认为,这桩婚事有必要继续下去。”
“哦?”主父看了赵何一眼,道:“齐王刚刚才让匡章率军包围了你,你却还想要让他做你的外舅老丈人?”
赵何笑道:“如今三国争霸,大赵又刚刚击败了秦国,必然被秦王记恨。以其让秦王去联合齐国,不如先和齐国联姻,如此一来,至少我赵国能立于不败之地。”
主父十分罕见的沉默了一会。
就在赵何的心中开始有些打鼓,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主父的脸上突然重新露出了笑容。
“你做的很对,齐国虽然和大赵对敌,但是齐国公主若是嫁到邯郸,自然便是我赵国王后。此事无可更改,也无须质疑。你能够为赵国思考,来接受这桩联姻,这很好,很理智。”
顿了一顿之后,主父突然开口道:“但王儿,寡父想要告诉你的是,你有些时候,过于理智了。”
赵何微微一愣。
主父看着赵何,沉声道:“章儿想要夺你王位,左师想要算计与你,你杀了这两人,乃是理所当然。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能够放他二人一条生路,又是如何一番光景?”
赵何没有说话。
主父道:“寡父当年,行胡服骑射之变,左师多次阻挠,甚至不惜坏了寡父的面子。若是依照你这般形势风格,寡父早便应该将左师诛杀,但你可知,寡父为何会让左师活了这么多年?”
赵何道:“儿不知。”
主父叹息一声,道:“诚然,留下他的性命,会有一些麻烦,但也会成全寡父的名声,让寡父和赵国借此招揽到更多的人才。可若是杀了他,寡父岂不是便成了那为权力而不择手段,受人非议之暴君?”
赵何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主父似乎知道赵何在想什么,笑道:“你是想说,左师其实也是有成事可能的,对吗?但,那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有人给了他这种可能罢了,就算不是左师,但只要那个人愿意给机会,总会有其他居心叵测之人会得到这个机会的,不是吗?
寡父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责怪于你。而是觉得,你做事情,有时候过于极端。杀伐决断,固然并非坏事。但,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杀伐决断,焉知在世人的眼中你又是如何呢?
若是世人皆以为你乃一无情暴君,则你纵然权柄再重,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主父拍了拍赵何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人君王者,可无情,但不可绝情。这是寡父多年体悟之人生经验,寡父今日说于你听,希望你好好思考,好好体会。”
赵何沉默片刻,道:“儿明白了。”
主父笑了起来:“好了,也耽搁了不少时间,出去吧。不然,外面的人该等急了。”
父子两人并肩而出,太庙之外,无数臣民山呼海啸,俯身而拜。
大日煌煌,一片阳光灿烂。
好一番强国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