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亚茹不希望见到他们两个,可牙行就这般大小,她又不是那等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别说是同处一室,便是走在人群里,恐怕别人第一眼能注意到的,也一定是她。
陈文岳一进入牙行,目光便落在了秦亚茹身上。
谁让这牙行里一多半的伙计都在瞧她,剩下的一小半儿也偷偷摸摸地在看。
秦亚茹也没闪躲,更没有任何异样,反而是陈文岳,一瞬间瞳孔缩紧,全身僵硬了一下,本能地搂着柔蓝的腰身,把她往后面推了推。
柔蓝郡主一怔,柔声道:“五郎?”
陈文岳猛地回神,努力把僵着的一张脸柔和下来,小声道:“柔蓝,我有点儿累了,想歇一会儿,你且与吴管事去看看,随意挑两个便好,不用太麻烦。”
柔蓝郡主似乎根本没察觉出什么,目光流转,狡黠地一笑:“那可由着我做主,若是选的人不好看,你可别怨我。”
她声音脆生生的,好听的很,就连秦亚茹听了,都觉得心里头痒痒的,不由长叹,上辈子便知道了,这个柔蓝郡主便是没有绝色容貌,也能轻而易举地把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踩在脚下。
毕竟男人们也不只是看容貌而已。
柔蓝显然是早就约了人,才进门和一个小伙计说了两句话,便有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一起迎出,毕恭毕敬地把她请到后院。
陈文岳则径直走到秦亚茹面前。
本是一对儿恩爱夫妻,如今不只是陌路,还几乎成了仇敌。
陈文岳的目光阴狠到堪称毒辣,却带着说不出的隐忍:“你为什么来开封?”很简单的一声质问,带着说不出的冰冷阴寒。
“怎么?那位小侯爷还没玩够,竟是把你金屋藏娇了?”
秦亚茹吐出口气,她也不想与这人相见,只是既然遇见了,到也用不着躲避,勾起唇角随意一笑,便道:“五郎,奴记得明年二月可要殿试的,你当真要和我在这儿论一论是非?这个尚未功成名就便弃糟糠的名声,你要真想要,我不介意。”
陈文岳脸上一白,目光闪烁,良久才皱眉:“你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若非我太熟悉你,还以为你是旁人假扮的。”
陈五郎有一副好皮相,如今没喝酒,没被庞元英折腾,人也清醒,刚才乍见秦亚茹,可能勾起他不大好的回忆,这会儿说了两句话,到沉下心来,叹了口气道,“亚茹,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离开开封,莫要流连,否则,就别怪我不顾念夫妻情分。”
秦亚茹冷笑:“别说‘夫妻’这两个字儿,我觉得恶心。”
或许是被刺惯了,此时陈文岳到不再恼怒,恢复了他往常云淡风轻的样子,无所谓地一摊手,“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又何止是一日夫妻,虽然咱们已经和离,可我对你并非无情,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好,开封的水太浑,你一个女人呆在这儿,会给自己添麻烦,便是你不为自己想,也该想想大郎……”
“亚茹,我饿了。”
秦亚茹回过神,就看见高枫和大郎两个大小男人同样抱着肚子,用同样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她。
不觉失笑,秦亚茹也没下厨,直接出门找了个帮闲的,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子饭食,高枫也不见外,直接抱着大郎去后院洗了个热水澡,把一身汗渍洗去,才快快活活地坐过来一起吃饭。
一边往嘴里塞饼,一边儿含含糊糊地问:“我看了下,你这南云书斋里好些书都是市面上没有的,甚至还有不少皇家藏书?”
秦亚茹点点头,笑道:“我是遇上贵人了,这里面有崇文院的,还有龙图阁的藏书,一般人想借阅都难。”
说起来,她之所以能顺顺利利地把南云书斋办起来,不光要白云生和詹玉,还要感谢那位柔蓝郡主才行。
那日与陈文岳无意间相会,虽然秦亚茹口头上不饶人,没吃大亏,可回去一琢磨,却忍不住苦笑,心有不安,她也未免太沉不住气,毕竟,陈文岳现在傍上了襄阳王,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真要与她计较,哪里又是什么难事儿!
秦亚茹一向谨慎,既然已经注定要得罪襄阳王,便不肯坐以待毙,于是也顾不得自己不愿意麻烦白云生的心思,按照他留下的讯息,拿着信物去找了白云生。
说来不巧,白公子偏偏这时候有重要的事要出京,若是秦亚茹再晚一日找他,他恐怕就在百里之外。
没办法,这位姓白的郎君一向重然诺,自不会放下秦亚茹不管,干脆带着她去了詹玉那儿,把她托付给詹玉。
别看白公子平日里对詹玉各种看不顺眼,经常找他麻烦,有时候发起疯来,甚至不管不顾的折腾的詹玉几乎吐血,可真到了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也只有这个‘敌人’。
这一托付,到是托付对了。
詹玉明显比白云生更周到细心,一听说秦亚茹想买房子,很快就替她打听出有一犯官的宅院要发卖。
一般官府发卖犯官的东西,都是折价卖,有很多东西卖的相当便宜,很多大商人都喜欢,虽然有些人觉得犯忌讳,毕竟是犯官用过的,买回家不吉利,可大部分人只要东西质量好,又便宜,便觉得很值得。
如果是秦亚茹,恐怕她连什么时候会有东西发卖都不会知道,更别说去买,但詹玉出马,却是分外不同,只用了一万八千贯,就买下至少价值五万贯甚至更多的一座宅院,地理位置优越至极,就位于御街之上。
环境好,人气旺,来来往往的有不少都是读书人,这地方实在太符合秦亚茹的心意,以至于就算花去大部分家资,她还是觉得值得。
只是这么一来,若再不赶紧想办法赚钱,秦姑娘恐怕连给自家女使发的工钱都快拿不出。
手头实在很紧,秦亚茹甚至想着先把这座宅院的前院给租出去,带花园的大宅子,又是在开封,租金一个月好歹也有十几贯钱。
可后来想了想,还是觉得麻烦,毕竟很少有人是短租,一般一租就是按年头算的,时间太长了。
就在秦亚茹还为了银钱发愁的时候,出了一桩事故——柔蓝郡主受了伤。
说是柔蓝郡主带着女使逛街时,忽有一女子冲过来,照着她就劈头盖脸地泼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
虽说郡主身边的女使机警,及时推开了自家主子,可柔蓝郡主还是被烫伤了胳膊,要不是太医救治及时,非要留下很明显的伤疤不可。
郡主当街遇袭,开封府自然要介入调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查二查,就查到了秦亚茹头上。
说起来,陈文岳和秦亚茹和离,如今陈文岳和柔蓝郡主的事情,就是不公开的秘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那秦亚茹肯定是有嫌疑,也难怪开封府那群人会怀疑她。
陈文岳甚至为此气得眼睛通红,直接找上门来,若非他还顾忌颜面,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还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儿。
秦亚茹甚至都做好了说不得要上公堂走一遭的准备。
一个女人若是上了公堂,那无论她是有罪还是没罪,名声就彻底毁了,不过秦亚茹到没太担心,反正她也不想再嫁,不必担心将来在婆家日子不好过,虽然很想留下好名声,但是有点儿坏名声却也不怕。
却不曾想,没过几日,峰回路转,我们这位柔蓝郡主非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她是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给烫伤了。
这种事儿,也是不告不究,苦主既然不想追究,开封府的人也乐得省事,但秦亚茹却不免觉得心里憋了口气,竟比自己上一趟公堂还要难受。
如果她上了公堂,好歹还能自辩一番,可现在柔蓝郡主来这么一出,到显得她大度仁慈,那么高贵的一个郡主,却连别人伤了她,都不去计较,这心胸何等宽广,恐怕没人会相信秦亚茹是清白的,毕竟,若是柔蓝要陷害她,又怎么会不穷追不舍,反而自己主动放手?
心里闷了半晌,秦亚茹再一次感受到柔蓝郡主的彪悍战斗力,那绝对是杀敌于无形,绝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不过她也就郁闷一下,反正柔蓝郡主哪怕为着陈文岳,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大不了只是让她秦亚茹在上面一些人心里留下个‘狠毒’的印象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我们秦姑娘的运气也当真还算不错,让柔蓝郡主这么一闹,到让她碰上一位贵人。
就是那位曾经被詹玉救出,还在济仁堂里做了一阵子女使的那个小娘子燕燕,燕燕本来不知道秦亚茹到了京城,大概詹玉毕竟是个男人,不好和一个小娘子过多的联系,可听了柔蓝郡主的八卦,立时就知这是自己在均州的闺蜜。
虽然燕燕并未提起自己的出身来历,但想必身份不低,因她只因为秦亚茹说想办一个能让开封城的书生们读书的地方,第二日,她便浩浩汤汤地运送来一堆书本,虽无古籍珍本,却也不是寻常市面上能买到的。
“燕燕?”高枫一听秦亚茹提起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点儿耳熟,想了想,终究是没想起来,一转念,就把这人抛在脑后,皱起眉,“那个什么柔蓝郡主居然敢让你受委屈,好大的胆子,咱们本就与那襄阳王不共戴天,如今就先从他女儿身上讨回点儿利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