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家脑中浮现出了当初那个在哭泣中还不忘笨拙地安慰他的扎针羊角辫的小丫头，那清澈的仿佛让人看一眼就能忘尽世间丑恶的眸子，让他们当时多少已经心如死灰的老人凭借那心中一点点的期盼咬牙坚持下来，才等到了与小主子的重逢···

想着雁子如今的年龄在寻常人家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想着前两天雁子又一次满脸不满地回绝了他给她寻来的亲事，想着雁子从柳宅到大帅府一直对府里那些但凡有几分颜色的丫头的各种敌视和打压，想着雁子早上对于小主子的阳奉阴违，想着···崔管家自从与小主子重逢后第一次又感受到了曾经那占满他十年光阴中每一时每一刻的疲惫与心累。

‘惯子如杀子，我们这几个家伙···做错了么？’

“崔叔？”曾行修看着突然愣起神儿来的崔叔，诧异地问道。

“大帅。”

“无事，”曾行修微张了张嘴，还是抬步往楼上走去，在旋转楼梯一半的位置停了下来：“你刚刚说，夏小姐担心我？”

崔叔低笑出声，看着曾行修微红的耳尖，赶紧应声道：“是。”

“咳。”

崔管家听着自家小主子那尴尬地轻咳声，看着他那上楼略显匆忙的步伐，正摇头失笑，就听到一声熟悉的低沉声从楼上传了下来：“以后府上的丫头不经传叫不许出现在主楼的范围内。”

“···是。”

崔管家看着消失在他视线中的身影，一瞬间被疲惫压的弯了腰，他清楚小主子的习惯，从前在柳宅，主楼从来都是不允许丫头婆子进入的，连主楼的打扫、擦洗都是由小厮负责，即使如今搬到大帅府，这规矩依然没变，要不是昨儿小主子带了夏小姐回府，担心夏小姐身边没有丫头伺候不习惯，也不会让他找两个放心的丫头在主楼伺候。

他是没想到，他唤来的最让他放心的被他当成亲孙女一般养大的雁子，却早就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还为此得罪了夏小姐，甚至还傻到在小主子面前给夏小姐上眼药，这真是···他到底该拿这丫头怎么办才好！

不过，小主子真是和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单单这样貌相似，连这脾性都是一模一样，虽然面上冷，但是却念旧得很，若是按小主子的规矩，他办事不利必该受责罚，如今只是点到为止，也是小主子看在他这一身老骨头受不起军棍的份上吧！

······

“大帅，您···”崔管家看着比预定时间提早了三天回府的小主子一愣，刚要开口询问就瞧到他家小主子那眸中隐隐的急色与急匆匆地步伐，赶紧停下了到嘴的话，垂眸低首跟着小主子大步往府里走。

“夏小姐。”

“大帅？”莯妍诧异地抬起了头，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在她进入大帅府第三天的时候，突然玩起了失踪，只让副官往府里传了一句话，说是有急事要离开半月，然后就彻底没了声响，弄得她这十几天是干什么都没心情。

曾行修猛地在夏莯妍身前猛地收住了步子，薄唇越抿越紧，一双眸子中纠结之色是越来越浓。

莯妍似有所悟，急匆匆地站了起来，上下左右前后地仔细打量了那个不省心的一圈，然后猛地冷下了脸色，拽着曾行修的手腕就把他往楼上拉。

手腕上突然袭来的一片温软让曾行修一愣，身体先于大脑反映了过来，动作略微僵硬地任夏莯妍拉着走。

当曾行修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上了三层台阶了，心下虽惊讶自己那几秒的失神，却半点没有他以为的后怕之类的情绪，即使他知道这种失神可能会置他于死地。

曾行修看着身前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心中虽然越来越急，但是也不敢过于挣扎，生怕那小小的人因他的挣扎而伤到，只好乖乖地任拉任拽。

“你想要和我说些什么？”曾行修站在书房里，垂眸看着满脸冷色的小姑娘。

“把衣服脱了。”

“···额”曾行修虽不至于误会小姑娘的意思，不过，他却不想让那双清眸染上担忧，只好故作尴尬，把意思往偏了引，却没想到当他被那双桃花眼一瞪，就满心里都莫名心虚，脸上的笑意更僵了。

“你脱，还是我脱。”

“···我脱。”曾行修哪好意思让人家小姑娘给他脱衣，知道这是躲不过了，也就只能认命。

“转过去。”莯妍冷冷地看着那赤裸地胸膛上碍眼的白布，仿佛看着猪肉一般，没有半点起伏。

“···”曾行修叹了口气，认命地转了过去。

莯妍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嵌着一枚枚‘勋章’的后背，直到白布消失，一颗焦黑的、仍流着暗红色血液的的弹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一瞬间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莯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上前两步伸出手重重地按到了弹孔上，试着手下瞬间绷紧的肌肉，嘴角一勾：“痛么？”

“不疼。”

压抑低沉的声音让莯妍嘴角勾起的弧度更盛了，手上又是一个用力，感受着手下更紧的肌肉，笑着问道：“疼么？”

“···”曾行修低笑出声：“疼。”

“你还知道疼啊！”

“我错了。”

“···”莯妍被这个不省心的玩意飞快地认错态度噎的一愣，看着后背上冒出来的点点汗珠，试着手下越来越重的湿意，不自觉放松了手下的力道：“最后一次。”

“好。”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一定让你这辈子都印象深刻。”

曾行修又一次低笑出声，柔声应道：“是。”

莯妍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家伙，‘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这个词就是形容这个玩意的，曾经这家伙也是每次受伤都会乖乖认错，乖乖保证永不再犯，但是，下次，依旧是一身伤的回来，可是，那时候，她没有这一身的疗伤本事儿，只能心疼地瞅着，再找还我裤腰带讨些疗伤的药像曾经一样放进他的牛奶杯里，帮助他尽快恢复。

莯妍闭了闭眼，压下脑中的无数画面，贴着弹孔的手渐渐闪烁起了银白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