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好股权分配,何瑾更是堂而皇之地,又让沈秀儿立下了契约。对于这一点,沈秀儿已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写好了字据,并在上面签字画押。
而对于沈秀儿的签字,何瑾还是很放心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家现在的生意,基本上就由这位十六岁的少女做主。
说起这沈家,在磁州地面儿上也算个传奇了。
已经过世的沈老太爷贫苦出身,打小儿就在瓷窑里当学徒,肯吃苦、也好学。但闷声不语的,也没啥出奇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五十岁的时候,竟突然辞掉了瓷窑大管事的差事儿。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了一间小瓷窑,还盘下了一家店铺,开始自己创业当老板。
这在当时,可掀起了不小轰动。谁都不信一向不怎么爱言语的沈老太爷,能当好一个老板,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哪知沈老太爷干了大半辈子的窑工,把什么都摸清楚了。自己烧瓷后几经摸索,烧出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深得文人雅士、高官贵门的喜爱。沈老太爷的生意由此越做越大,沈家也越来越兴旺。
如果说沈老爷子是厚积薄发的典型,他儿子沈世昌则是大开大阖的代表。
这位沈家第二代传人接掌家业之后,又果断收购了十几家铺面扩展业务,还做起了古董、仓储、牙行、杂货、庄园等生意。后来听说还跟官面上人物有了往来,儿子又考上了秀才,一家人既富且贵。
然正所谓盛极而衰,沈世昌一次外出做生意的时候,遭遇马贼截杀丢了性命。沈家大少爷沈兴邦从不沾染俗务,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家业。
谁都说沈家要完蛋了,想不到前年还不到十五岁的沈家幼女沈秀儿,竟替兄长撑起了家业,把十几家店铺和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两年的时间里,沈家生意非但没破败,反而稳中有升。在彰德府可能还不算什么,可在这磁州城里,却已然是一流的富豪之家。
所以说,沈秀儿这里签了字,就相当于沈家全权通过。
这一点,也是何瑾愿意跟沈家合作的缘故。因为没太多的族人乡老们瞎掺和,办事儿简单干脆有效率。
揣好契约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又一拉沈秀儿的手儿:“走吧,事不宜迟,咱这就去户房把鼓山的那片地买下来。”
沈秀儿早就准备好了银票儿,但想着那么大的一座金山生意,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我,我准备了十万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吧?”
“放心,肯定够的。”何瑾却嘿嘿一笑,忍不住又捏了捏沈秀儿的小手儿。
然后,沈秀儿一下小脸儿羞红,鬼使神差地就被何瑾拉走了。只不过,到了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她便反应了过来,执拗地将手又抽了出来。
这一下,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敏感的少女心思,让她已感受到何瑾对自己有些情意。而自己......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厌恶这个家伙了。
这次把手抽了出来,他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一团乱麻的沈秀儿,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何瑾。发现何瑾面色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就......牵住了小月儿的手!
这混蛋,真是贼不走空,反正那手就不能闲着安分点儿!
可小月儿呆萌可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何瑾牵她的手那是爱护幼小,自然又体贴,沈秀儿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幽怨气,来到了衙门的户房。
一进这户房,沈秀儿就有些惊住了。
原来张文华早就通知了手下,看到他们进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热情的笑脸。
还有一个白役更是麻溜儿地跑了过来,殷勤相迎道:“何令史,沈小姐,你们终于来了啊。司户大人正等着你们呢,请进,快请进......”
这,这是进了衙门的户房,还是来到了醉东方大酒楼?
你们往常的鼻孔朝天呢、平日的爱搭不理呢......还有你这个白役,本姑娘记得也是见过你的,你曾经高贵冷艳的范儿呢,怎么这次跟店小二一样热情好客了呢?
可就在沈秀儿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时候,里面套间儿的张文华,却更让她开了眼界。
一进门儿后,张文华竟主动地站了起来,和煦如春风:“哎呀,贤侄,沈小姐,你们可算来了。本司户等得,可都有些望穿秋水了啊......胡安,还愣着干什么?茶,快上茶,上好茶!”
这一下,沈秀儿不由微微张开了樱桃小口,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四十出头儿的张文华:这,这还是手握一州税赋、田地、财权的司户吗?这位平日自己三请四请,都不屑往来的财神爷,怎么现在比自己的二舅还亲切和蔼?
就在此时,白役胡安却一声应和:“好咧!......”那嗓门儿真叫一个清脆爽利、热情贴心,比醉东方酒楼里的小二还专业......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沈秀儿都觉得自己大脑,是没一点思考能力的。
终于等茶盅里袅袅上升的白气清香,渐渐熏开她的神智,才想到了来此的要事:“司,司户大人,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想买下鼓山那片地儿......”
张文华闻言,当即笑得更加亲切,甚至还殷勤地推了推,沈秀儿面前的茶盅:“喝茶,先喝茶......这个,这个鼓山啊......”
“鼓山可是个好地方啊,有滏水流经,有神麇山倚靠,有山有水、藏风纳气,风水极佳啊......是吧?这个......”
一旁正悠悠喝茶的何瑾,听了张文华的话,差点将茶水都喷了出来:张叔父啊,你这又上茶又客气的,怎么搞得跟前世售楼处的销售员,看到了金主爸爸一样?
不,你这不是卖房......还藏风纳气、风水极佳的,你这分明是在卖墓地啊!
沈秀儿当然也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开门见山道:“那,那不知买下那片地,要价几何?”
张文华不由眼珠转了转,矜持地开口道:“这鼓山虽说是无主之地,可风水......嗯,风水好呀,那可是块好地!方圆二十四里,山水环绕,怎,怎么也值个六万两银子吧?”
“多少?”沈秀儿一听这个,简直都傻眼了!
可张文华却以为沈秀儿嫌价儿高了,心虚内荏的本质一下暴露了出来,赶紧出言安抚道:“沈小姐,沈小姐莫激动......这价钱方面,好商量,好商量的嘛......”
这时候,沈秀儿再傻也看出来了:原来张文华还根本不知,鼓山那片地到底意味着什么,完全是在当荒山来买!
遇到这样的冤大头,身为商贾之女的她,当即就准备讨价还价。
可不料,就在她尚未开口的时候,一旁的何瑾却忽然开口道:“好!六万两就六万两,当场开地契,咱们弄好就去承发房用印!”
沈秀儿一下被气得乳酸,直想当场就吼何瑾。可一扭头,却发现何瑾眼神竟十分睿智坚定,明亮地让她都不敢直视。
也就是这一眼对视,她才幡然醒悟过来:不错,张文华现在是不知道,可以后却一定会知道。眼下就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得罪了他,得不偿失!
一瞬间,她便收敛住了自己的脾气,夫唱妇随般地顺从道:“既然何令史都开了口,那就依这个价!”
“哎呀,沈小姐不愧女中豪杰,真是爽快!”
张文华更没想到,何瑾竟在沈家如此有面子,当即又没口子地称赞起来:“贤侄,你更是通情达理,急公好义......老夫之前心里还有些小别扭,可想不到贤侄却如此尽心帮衬,真是让老夫羞愧难当啊。”
情到浓处,张文华不由狠狠地拍起了何瑾的肩膀,郑重言道:“贤侄,老夫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话。总而言之,老夫看好你!以后,咱俩就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