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人走到他跟前说:“进去吧,一楼东边第三个门,上面有副县长办公室的牌子。”
姚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让他蒙着了!一阵狂喜,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办公大楼。
来到那个办公室门前,他平静一下心绪,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他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办公桌边坐了一个中等个的中年人,看到姚远,笑着说:“大厦,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和你来的?”
姚远第一个印象就是,姚大厦应该认识这个马县长。可是,姚大厦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个事情啊,他不知道。
他只好蒙着说:“马叔,我自己过来的。”
叫对方马叔,是因为看年龄,这位马县长应该比姚大厦他养父小了许多。
马县长听他说话,就吃了一惊,仔细看着他,严肃了问:“你是姚大厦?不对吧?这怎么几年不见,你就会说话了?”
姚远早就想好了措辞,解释说:“我后来慢慢好了,脑子也不傻了。”
马县长就再看看他说:“模样倒没怎么变。你妈好吗?”
姚远就表现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来说:“我爸没了以后,我妈一直精神就不好。他们还拉她去批斗,让她扫大街。她受不了,投河了。”
马县长脸上就露出震惊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唉!可惜了,那是全军的美人,全军的才女呀!”
姚远这才知道,原来姚大厦他妈也是部队上下来的。可是,谁都没对他这样说过。
看来,那时候的军人,都是谦虚的。从部队上下来了,就再不说部队的事,而是一心一意把心铺在新社会的建设上去。
和马县长说话的过程中,姚远就慢慢了解到,这个马县长抗战时期竟然给姚大厦他父亲做过警卫员,后来带兵打仗,一步步成为团长,在部队时候的官职,比厂里那位张代表都大。
姚远只是寻着常理推测,希望能找到姚大厦父亲过去的老部下。在关系网的利用上,他当然会比现在的人更懂得一些。
没想到,果然就找到了姚大厦父亲的老部下,而且还给他做过警卫员,这种关系更不一般。
姚远暗自庆幸,瞅机会就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
说了姜抗抗的情况以后,姚远就说:“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马叔。抗抗再回去插队的话,恐怕命就没了!”
马县长问他:“这个姜抗抗,和你是什么关系?”
姚远就想,说是邻居,再说抗抗她妈怎么照顾他,这个啰嗦不说,万一马县长只把姜姨理解成一般邻居,恐怕就不会全力帮忙。
于是,他就对马县长说:“抗抗是我对象,这是我爸在的时候就说好的。我和抗抗一直很要好,就是年龄小,还没结婚。”
马县长就不再问了,从桌上拿起电话来,找公社的领导。
不一会儿功夫,电话通了,马县长就问姜抗抗的具体情况。
听对方说了一会儿,马县长就有些不高兴问:“怕作弊?市医院就不能作弊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知青的证明都是假的,都在作弊?小队和大队的意见,也是在作弊?
我看,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是谁的意见,刘向前的吧?姜抗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转告他,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少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虽然不是一把手了,可是我老马说话还不完全是放屁!我就在这里守着电话,等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马县长就放了电话,继续和姚远说他和姚大厦父亲在部队上的一些往事。
十分钟不到,电话又响起来,马县长接电话。
听了一会儿,马县长就火了,扯着嗓子喊:“姜抗抗和我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和我有关系就可以办回城,没关系就不行是吧?你把人民赋予你的权力当什么了?我们党的优良作风,为人民服务的最基本的宗旨,你都放在哪里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情,本着我说的那两条,应该怎么办?不是要你考虑我跟当事人的关系!”
接着,马县长就听着电话点头说:“这就对了嘛,你明明知道按原则办事,应该怎么办,为什么还要顾虑别人的意见?怕搞不好团结?狗屁!叫我看,你是怕那个姓刘的告你的状,丢了乌纱帽!因此,你就可以违背良心,违背我们的党性和原则!
我告诉你同志,党的原则和宗旨,是比我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更比那个乌纱帽值钱!这个丢了,我们对不起那些先烈和牺牲的战友和同志!我们要用生命去维护我们坚守的主义和原则,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告诉刘向前,那个姜抗抗,是我老首长的未来儿媳妇,这事儿是我要你办的,他要是不服,让他到县里来告我!”
从马县长的话里,姚远听出了一个老干部的铮铮铁骨。心里不觉为自己欺骗了马县长而感到愧疚。
可是,姜抗抗不能回城,当真就有生命危险。
再说,是那个刘向前打姜抗抗的主意,首先坏了规矩。而以后的作风败坏,就是始于这些混乱时期,混入队伍里来的败类。让马县长教训他一顿,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这样自己就欠了马县长一个人情,以后再找机会,加倍奉还吧。
马县长要留姚远到家里去吃饭,姚远惦记着去公社办姜抗抗的回城手续,怕夜长梦多,就坚持着不去,说等抗抗好了,和她一起再来看马县长,马县长只好让他走了。
这一次去公社,就顺利了很多,很快拿了回执,连着那些证明和病例,坐车返回了矿机。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姚远去姜姨那边,姜姨和姜美美还没有回来。
姜抗抗已经能够起来了,只是仍旧有些虚弱,得扶着炕沿才能站稳。姚远要她去炕上躺着,先别急着下地。
姜抗抗说:“我不活动,万一躺下起不来了,还不得把我妈累死呀?”
姚远就告诉她说:“你没有病,怎么会起不来呢?你只是身体太虚弱,好好吃饭,修养一段时间,身体恢复了就好了。”
姜抗抗就坐到炕沿上,慢慢再挪到炕上去,在叠起的被窝上倚着,问姚远:“户口办回来了?”
姚远就点点头。
姜抗抗再问:“没遇到什么麻烦?”
看来,姜抗抗也是担心,她得罪了公社里的实权人物,公社方面会有阻力。
姚远不想让她知道刘向前阻挠的事情,怕她听了心里不痛快,影响身体恢复,就摇摇头。
姜抗抗却说:“我不信。如果那么顺利,你昨天就该回来了。”
姚远辩解说:“你不是身子虚嘛,我去山里给你买老母鸡去了,山里便宜。”
老母鸡,是姚远在公社驻地办完事,顺手在村子里买的,此刻倒是可以拿来忽悠姜抗抗。
果然,姜抗抗就不问什么了。
姚远怕她不相信,就把回执拿出来给她看。然后说:“明天我把这个交到区里,然后在家等信就行了。关系过来了,镇上就会通知你,去办粮食关系。”
姜抗抗拿着那份盖了骑缝公章的回执,仔细看着,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她问姚远:“那时候,你就看出我傻来了?”
姚远知道,她这是想起来,在插队之前,他说她傻来了。
想想就说:“你不傻,很聪明。只是,处在这样一个时代,再聪明,也会被这个社会的时代大潮所左右。”
姜抗抗问他:“那你为什么不会被左右,知道我是犯傻?”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了。姚远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来自未来,知道以后更多的事情吧?
想半天,姚远说:“因为,因为我是傻子。”说完自己就笑了。
姜抗抗也笑了,等一会儿对他说:“大傻,我曾经很多次想起你说我傻来,每次想起你说的那个傻字,就觉得那里面包含了很多很多的哲理。我们一样大,同样是处在这场大潮里,你却可以看那么透彻,我却是一点都看不明白。”
姚远说:“你能这样想,就说明你已经不傻了。”
姜抗抗问他:“我叫你大傻,你不生气吧?”
姚远说:“你不是说叫着顺口吗?那就叫呗,我不生气。你妈说的对,这人啊,不在于别人叫你什么,而在于你自己怎么做。要我说,你妈才是真正的哲学家。”
姜抗抗“咯”的一声就笑了说:“我妈还哲学家?她就是张着翅膀,护着自己的小鸡不受欺负的老母鸡。还有,就是老抠门。养着四只鸡,愣是一只都不舍得给我吃。要不也不会害的你跑深山里去买鸡。”
姚远说:“家里的鸡不是正下蛋嘛,你吃了又不下蛋,浪费了。”
姜抗抗刚要骂他,想想他为了自己奔波这许多天,还给她买老母鸡补身体,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骂他,张了张嘴,就此算完。
姜抗抗不接茬,姚远也不好意思再同她开玩笑,就说:“你说的一点不假,姜姨就是一只张着翅膀,保卫着自己孩子的老母鸡。不止保护了你和美美,还保护了我。她舍不得杀鸡,是考虑杀鸡与下蛋的性价比,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我们。”
姜抗抗就问:“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什么叫性价比呀?”
姚远就解释说:“姜姨养的母鸡正当出蛋率高的时候,杀了让你吃掉,不如留着下蛋给你吃划算,这就叫性价比。”
姜抗抗再问:“出蛋率又是什么?”
姚远就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老是往外冒以后的词语呢?
正不知怎么给姜抗抗解释,听的外面院门响,姜姨已经回来了。
姚远总算松了一口气,出屋去迎姜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