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的每一步在最后,都用极恭敬、或是极巴结的态度狠狠的甩耳光在花掌工的脸上,打得那叫一个响亮;不但打得花掌工颜面尽失,而且打得她说不出话来、发作不得。
如果花掌工看不透、不明白也就罢了,可是她偏生看得极清楚、心里极明白,所以她才会气得半死。
自打一开始,红鸾假作有委屈不说,为大局着想,明着捧她暗地里已经是让她吃了亏;再接下来就是笑语盈盈的在她面前整治徐五,已经是狠狠的掌了她的脸,但偏生红鸾是极恭谨的请示过她,然后红鸾再连番夸奖自罚的徐五两次,都是用她说过的话——这又是两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而最重最大的一个耳光就是她手中拿着的东西,红鸾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要取她手下三名心腹的性命,并且还要她亲自开口;只是她能不做吗?她敢不做吗?
花掌工看得极为透彻,一手握得太紧而暴起青筋;现在听到红鸾再次催她定夺时,嗓子一甜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也不能在宫奴女史面前露出狼狈样子来,她硬生生的把涌上来的血蜀又咽了回去。
不过她的嘴角还是渗出一丝血来,她掏出帕子缓缓的把血迹拭去发:入宫这么久,她吃得亏可不算少,也就是因为吃过的亏多,所以她才一点点学乖从而爬到掌工的位置;她这些年吃过的亏,比起来眼前的这点亏来大的多有的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让她吃了亏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逼她到如此地步也就罢了,却还要她亲手除去三名心腹:这是要绝她的根基啊。
她看一眼帕子上艳如朝霞的那抹血色,淡淡的道:“掌院女史可有什么建议?”她这算是低头了。
红鸾看到花掌工嘴角那丝血色,抬头看着她平平的道:“大人比奴婢看得明、看得远,今天的事情要如何做,大人应该早就成竹在胸;奴婢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儿,正要跟在大人身后好好学着。”
花掌工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红鸾,盯了她半晌又缓缓点头,动作迟缓的如同七十岁的老妪:“你很不错,往日倒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好。”这是威胁。
软的不行,现在就要来硬的了:红鸾女史如果非要鱼死网破,那么日后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这话就差赤裸裸的说出来。
红鸾欠身:“大人谬赞,奴婢不敢当。”她是寸步不让,因为在今日之前花掌工与许女史等人,就已经摆明了要置她于死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村姑或许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乞儿或许不懂进退礼仪,但是不论是村姑和乞儿在性命之忧时,都会匹夫之怒:你想我死?那你们就先死吧!不退不让不避,已经揭开就死磕到底。
花掌工以为可以讲条件,因为宫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大家都退一步此事她不是不能解决;这些年她退过,旁人也退过。自然红鸾退让之后她也不会当真放过红鸾,不过只是让红鸾多活一些时日罢了。
但是她料错了红鸾,她入宫不过几个月而已,不明宫中之道、不屑于宫中之道;因为她不了解红鸾。
红鸾最高的出身是村姑,之后一直是乞儿;她能活到现在只信奉一条:要么忍,要么狠;忍其实就是为了日后能狠,不出手时忍到底,出手就绝对是死手,绝不手软绝不心软。没有其它的顾虑,也不去想太多的事情,她行事就是如此简单。
花掌工长吸一口气,没有想到红鸾如此软硬不吃,拼着结下死仇——她忽然微微一叹,因为她忽然间想通了,只怕红鸾早就知道已是死仇,所以才会寸步不让的。
她没有选择。
看看红鸾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把目光落到许女史三人的身上,沉默了那么霎间后猛然喝道:“跪下!”
她做出了选择。
谁的性命也不如她的性命重要,今日之事由不得她做主。花掌工倒是干脆之人,做出选择之后就视许女史三人为仇寇,盯着三人声音冰冷:“你们支持徐家姐妹做得大逆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许女史三人震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花掌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的大人怎么猛得就转到了红鸾那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花掌工却没有给她们细想的机会,指着三人喝道:“你们所为差点瞒过本官去,幸亏有红鸾女史在;现在你们还拒不招认,来人,给我按倒狠狠的打。”
许女史惊叫:“大人,你莫要听信她的奸言,奴婢们……”可是她的话没有说完,嘴巴就被人塞上了。
陈女史和米女史同样大叫“冤枉”,希望花掌工不要被红鸾迷惑,她们的嘴巴也被塞上了。
三位女史没有做太多的挣扎,没有叫出什么特别的话来自救,全因为花掌工命人按倒她们时递过去了一个眼色,她们以为掌工大人有妙计在后面所以才装模作样的叫上一叫,顺从的被人按倒在地上。
红鸾看着她们三人眼露怜悯,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米女史看到红鸾的目光后最先反应过来,只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猜想,抬头看向上座的花掌工;在看到花掌工目光中的杀意时,她才知道自己所想是对,却明白的太晚了:她被绑得结结实实,且嘴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
绝望的她收回目光看向红鸾,她以目光相求;现在能救她性命的人只有红鸾。
可是红鸾低下了头并没有动,有什么理由要救下三位女史呢?不管是米女史等人是不是受人指使,但是她们三人的确是心狠手辣,视人的性命如玩物。
花掌工看到了米女史的目光,这让她震怒以及还有点惧怕,于是恶狠狠的挥手:“给我打,狠狠的打,如此狼子野心诛其九族都不足。”
188章 棺
花掌工在选择舍弃许女史三人时,便动了杀机;这三个人她弃之不用也绝不能落到他人手中,除了死之外她没有给三人备第二条路。
红鸾早料到了,但听到花掌工凶狠的叫出“打”字时,还是忍不住轻轻的一颤;不是为许女史三人而是为她自己。今天能除掉许女史三人,可是却无法拿花掌工如何。
首先她不知道今天会来的上官是哪一位,而对于上官哪一位她也不了解;她只是准备除掉其爪牙,然后让她短时间内不敢动自己,再想法子除掉那上官。
是的,她的想法就是这样简单直接,并没有想如何自保让花掌工不能动她或是不敢动她;始终她认为最好的自保就是除掉:不会低头、没有弯弯绕绕。
但是现在她后悔了、也生出了惧意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仇人生出惧意:花掌工的狠辣在红鸾的意料之中,但人心都是肉长成啊,她没有想到花掌工能如此狠绝。
许女史三人跟花掌工应该时日不短,所以她就算是明知事不可为还是努力想能保下她们,而和红鸾她有过一次小小的交锋;但是交锋失败后她连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想杀人灭口!
红鸾如果事先知道花掌工是这样一个人,她先除去的人绝不是许女史三人,而是花掌工。
花掌工脸上带着怒意:“我们身受皇恩,你们不思回报却生出大逆之心来,居然还想哄骗本官,岂能容你们?”她把手中的东西猛得掷到地上:“今天杖杀了你们,明天我再去尚勤大人那里请罪。”
众人也被花掌工忽然对许女史等人翻脸感到奇怪,可是看到地上的东西后人人脸上变色,不自禁的后退就怕那东西沾惹上身。
花掌工接着一指许女史三人所带来的人:“都给我绑了!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居然跟着一同作恶,当真是气死我了;让我、让我有何面目去见尚勤大人、去见尚宫大人。”
她先丢东西再绑人,已经无人感到奇怪,人人都认为她做得对;而那些被绑起来的小宫女们,全被塞住了嘴容不得她们回神开口说话。
红鸾完全是听命行事,花掌工说拿人她就拿人、花掌工说打杀她就吩咐人按倒棍棒相加:忙得实在是不亦乐乎。
徐三和徐五两姐妹花掌工当然没有忘,是她身边人过去塞上的嘴巴,此时岂能容她们胡乱说话。
徐三此时知道自己的预感对了,只是她料错一事最终要杖杀她的人不是红鸾是花掌工,是她们倚为救星的人;当然,如果不是红鸾她也不会被花掌工杖杀,此时她恨极花掌工也悔极了不该谋算红鸾。
徐五直到棍棒上身才明白过来掌工大人想要她的性命,她拼命的挣扎可是手脚都被绑住,嘴巴又被塞住现在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她带着悔恨瞪大眼睛去了,她最恨的人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愚笨,如果早早说出她所知的秘事,虽然不多但至少今天是不会死在棍棒下的。
不久前好像要倒大霉的人是红鸾,但是不过一会儿就变了天,三位女史和徐家姐妹就被杖杀当场;院中的宫女与宫奴们都明白了一件事儿,和她们掌院女史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花掌工掷在地上的是两三页纸,上面就是太后所居大殿的一角;原本大殿修缮好后还要描金画彩的,但是那纸上明明白白的画着,殿角里面也要画上东西。
殿角里面画上东西根本无用,因为会被一角木材给封住无人能看得见,就算是画了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之所以能让花掌工“大怒”当即杖杀了三名女史,是因为殿角内所画的是一具小小的棺木,还是一具打开一半棺盖的棺木。
此乃宫中大忌。
在武宗朝时,就是因为有人在殿中大梁之上画了五鬼图,致使一名贵人病弱最后疯傻,之后牵连甚广,后宫经此一事后空了几乎一半。
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所以宫中再无此事发生;此时却突然出现一具棺木的画像,花掌工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杀红鸾压下此事。
花掌工看到许女史三人被杖杀后看向红鸾森然的道:“掌院女史,你可知罪?”
红鸾其实并不知道小棺木有多大的威力,她对现在宫中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何况是距此已经有百年之久的武宗朝之事;在查到徐三两姐妹支持宫奴做得事情后,她只知道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却没有想到此事会牵连多广。
如果她知道武宗朝的事情,打死她也不会用此事对花掌工等人发难的;但是,她不知道,完全的不知情。只是因为事涉有人对太后大不敬,对太后心怀杀意,所以红鸾才拿来借太后的名头逼花掌工低头。
听到花掌工的话,红鸾丝毫不惧抬头:“掌工大人,许女史等人的话院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奴婢卧病在床今天才勉强起身理事,发现此等大逆之事马上处置——不知大人所问的罪责是什么,奴婢还明请大人明示。”
她当然不会低头。花掌工已经比她官高几级,如果她此时再服软,立时就会变成今天陈尸的第四名女史;这个道理她很明白,所以开口说话底气十足。
花掌工笑了笑:“行如此大逆之事,你做为宫奴院的掌院却到此时才知道,岂能没有失职之罪?且如此大逆之事,宫奴院中岂能只有几人同谋?”她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人:“修缮宫殿的人,都得死。”
此话不假,沾到这样的事情、宫奴们的性命在皇家看来同蝼蚁有什么区别?杀掉所有修缮太后宫殿的宫奴,才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共谋之人;武宗朝时就是如此做的。
红鸾闻言抬头,不知不惧自然不相信花掌工的话:“大人,事情是谁所为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有同谋之人她们也早已经说出;没有说出现在就算是详查、或是连坐,也要自她们要好之人开始。”
她指指自己、再指指院中的其它宫奴:“我们同许女史几人、徐三姐妹、还有那两名宫奴,都没有任何交情;许女史三人可是要害奴婢的,奴婢又怎么会和此事有关?还请大人明查。”她说完眉头高挑看着花掌工动也不动。
你要牵连他人?很好,许女史三人可是你的心腹,同你走得极为亲近宫中可不是一两个人知道——先把自己拿下再来整治我们吧;红鸾抬头挺胸,不怕把话同花掌工挑明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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