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斌被夏珂这句话问得很是噎了一下。
他当然能从这么高频次的褒奖中感觉出异样,但这是个机会啊。
“明渝你也知道,天下不多的几个书香大族,只有夏氏一族,已呈衰落之象,这次着实是个难得的机会。至于其中可能有的变故,无非就是权势太大被君王猜忌。
可这是皇上给的恩典,做臣子的只能接下,你若心存疑虑,待过上一两年,让阿堂辞去官职,晏清也把生意打散转让,危机自然就没有了。”夏斌想的很明白。
夏珂感觉心中发凉,这是一点儿没替孙儿伤怀啊。
他问道:“阿堂年纪轻轻,又是武官。他若辞去官职,以后该何去何从?难不成让他去当护院,或者走镖去?“
夏斌没有一点迟疑,甚至有些不悦,说道:“晏清做着那么大的生意,东西南北都有分号,家族庇护与她。难道她眼看着哥嫂饿肚子,都不肯施以援手?”
夏珂暗叹一声,很有鸡同鸭讲的感觉。
老宅里几个子侄,除了学无所成,就是不学无术。可父亲还想他们能有个正经差事。
可轮到自己的儿子,夏梓堂明明能力出众,父亲却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可以坐在家里,用妹妹的银子养活家小,消磨接下来的日子。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这个事情上争辩没什么意义,和父亲也讲不出道理。
夏珂点了点头:“明渝晚些时候便去阁部,问问几位相爷相关事宜。顺便告知几位相爷,父亲希望的宣旨地点在夏氏老宅。”
“这不妥吧?”夏斌听得就是一阵恼火。皇帝褒奖的是他夏珂的女儿,他就不能说,选在老宅宣旨是夏晏清或是他自己的意思?为什么要把老父扯上?
压了压火气,夏斌说道:“为父觉着,最好还是以晏清的名义请求比较好。”
这下,夏珂也不高兴了,“晏清年纪还轻,儿子还想她再嫁个好人家。宫中打算在何处宣旨,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女子挑三拣四?这若是说出去,晏清岂不是会被人说愚昧张狂?绝不可以。”
被儿子如此抢白,夏斌很是恼怒,但还没等他开口,夏珂便继续说道:“这事明渝也不好出面,原本明渝一家就在风口浪尖上,晏清不顾声誉,唐突的挑选宣旨地点,只会影响她的亲事和名声。明渝为官多年,若也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皇上以为儿子目无皇上,现在就能把我们父子女儿,一起办了。”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很冷淡了。
夏斌气得胡子都颤了几颤。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一句话而已,结果被他这儿子三言两语,说出如此严重的后果。
偏他还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这个儿子,白养了。
…………
皇帝的褒奖不是那么快就能发下来的。
早朝上,皇帝吩咐,由阁部安排将作监制作匾额。阁部安排之前,还得拿到皇上的亲笔题字,再加上将作监选料、拓印、刻制,那都需要时间。
圣旨也不简单,虽然圣旨的黄绢是现成的,但礼部拟稿却颇为波折。
礼部,无论哪个官员拿出来,那都是才高八斗。但这道圣旨却被皇上驳回两次,直到第三次才勉强通过。
但流言和传言,却不需要这些,传起来疯快。
正月十六,开年的第一次早朝,皇帝决定对夏家一双子女进行奖赏。下午,京城几乎所有阶层,就都知道了这个劲爆消息。
夏梓希倒也罢了,人家是响当当的进士,有些贡献理所应当。有贡献,再被皇帝赏些银子、给个名号,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可夏家那位和离的姑奶奶夏晏清,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妥妥的经商之人。
在各种人士的记忆中,好像就没有哪个商人得到过朝廷的褒奖。
更何况,这夏晏清还是个女子。
一时间,对皇帝的这份褒奖,大家伙儿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老百姓这次比较团结,意见比较统一。绝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了惊叹和认可。
那可是玻璃啊,多稀罕的东西!能把这种天上才有的东西搬到人间,得个圣旨、挂个御笔亲书的匾额,还可以吧。
而各部门、各衙门的各个官员,以及读书人和殷殷学子们,却感到很不是滋味。
怎奈这次传出来的消息非常详细,连皇帝说的“饮水思源”这四个字的语气,和前后断句的标点符号,都一丝不差。
皇上的话,那是金口玉言,不能反驳,而且也没有反驳的基础。心中再不忿,也不能说那几个远古先贤做的不是工匠行吧?
至于各家各户私底下的反应……大致方向都是一样的,但细节上很有不同。
…………
夏家老宅,听闻夏斌说起,希望宣旨之地在老宅时,夏琛、夏琳和几个孙子辈儿的,看起来是有些满意的。
二房眼看着就要显贵起来,让人觉得,二房依然是老宅的一份子,对他们这些人大有好处。
但吕老夫人却怒了。
她一早就听贴身侍奉的婆子学说外面的传言,本已气愤不已。结果,老太爷竟然还要把二房弄到她面前,来向她耀武扬威。
这是想气死她,好有机会扶那两个年轻的老姨娘上位吧!
“这是皇宫宣旨,难道皇上的旨意来了,再让人去吉水巷请老二一家过来不成?”吕老夫人口气很不善。
夏斌知道她看不得庶子过的好,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便也不纠结,只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打听好宣旨的日子,提前让明渝一家在老宅住一晚,方便随时准备衣着香案等物。待宫里来人宣旨,咱们府里的人都要出面,跟着晏清丫头一同叩拜接旨。”
跟着那个贱/丫头?休想!
吕老夫人声音冷硬:“不行,没地方。这些年,几个孙子娶媳妇儿,又不断有重孙出生,已经把老宅所有院落住得满满当当,老二一家来了没地方住。”
夏斌也恼了,嚯的起身,大袖一甩,怒道:“妇人之见!这是什么事儿?能由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胡搅蛮缠?没有空院落,那就往一起挤挤,暂时腾出两个院子!”
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身后,吕老夫人手一挥,又一个精细的瓷质茶盏摔在地上,碎了。
两个还未出嫁的孙女,夏宴容、夏海清面色阴郁,她们怎么这么倒霉,弄出这么个堂姐,衬的她们多么愚笨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