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明歇着的房间安静无声,只有怀妈妈和福利两个人守在屋子里。
见沈姝进来,两人赶忙见礼。
怀妈妈轻声道:“昨夜老太太在外间守了一宿,心里惦记三少爷没怎么阖眼,这会儿刚去厢房睡下。”
沈姝点头:“妈妈也累了,下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在,等三哥醒了,我使怀月去叫您。”
怀妈妈犹豫一下,四姑娘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实在不放心把照看三少爷的“重任”交给她。
可是,当她看见沈姝身后的怀月,稍稍安心,告谢退了下去。
等到怀妈妈离开,沈姝打发怀月去外间守着,走到了沈晋明的床边。
沈晋明的脸色,比昨日下午她初见时,更苍白了几分,他的眉心和太阳穴,还残留着施针之后留下的红肿。
一旁的福利,见四下无人,不等沈姝开口询问,便低声禀道:“昨夜小人安排了二十多个人,守在院子内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沈姝眉头一蹙。
“院子外头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福利果断摇头:“昨夜雨大风大,院子周围别说是人,就连苍蝇都没一只。”
听见这话,沈姝眉头蹙得更深。
若昨夜那个蓑衣男跳进静思园里,是为了给三哥下毒,福利这边不可能没有动静。
既然福利没发现异样,那就意味着——
三哥的毒,不是那个人下的!
蓑衣男不是来下毒,却跳进了静思园,这山寺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人极有可能就藏身在静安园中!
府里的内应好抓,这蓑衣男万不能让他跑了!
想到这,沈姝赶忙命令道:“你亲自跑一趟悄悄去查,昨夜在静思园里落脚的香客统共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来历、住在哪处院子,回来报我。”
福利见她的神色,心知有异,不敢耽误,转身就走——
“等等。”沈姝急忙唤住他,压低声音又道:“再派个人快马去都护府找阿爹,就说有人要害我和哥哥性命,让他带着人马来抓人。在阿爹没来之前,你先派人悄悄守在静思园各处,若有人离开就偷偷把人扣下。”
福利神情一凛,赶忙称是,极快退了出去。
沈姝边守着沈晋明,边等着福利的消息。
她脑子转得飞快——
既然蓑衣男藏身在静思园里,必是打着就近等待他们兄妹二人“毒发身亡”的消息。
此刻大雨停歇不久,路上泥泞不堪,不管蓑衣男是走是留都会留下踪迹。
阿爹带人过来,再快都要一个时辰。
在阿爹没来之前,若仅凭福利那些人手,恐怕不够。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
就在沈姝思索间——
突然,“哗啦”一声,瓷器跌落在地的声音,透过窗棂传进她的耳中!
怀月从外面走进来,低声禀报:“姑娘,大夫不小心摔了药碗,把煎好的药汁全洒了。大夫怕耽误少爷病情,想进来为少爷施针代替吃药。”
沈姝眸光微动。
“叫他进来吧,你去让福喜再煎碗药送进来,顺便把这件事知会怀妈妈一声。”
怀月下去安排,不一会儿便把神色有些惶惶的大夫,领了进来。
沈姝假装没看见大夫的异样,从床榻上站起身,让到一旁。
大夫见过礼,便从药箱里拿出一套银针,强按下发抖的手,把银针刺进了沈晋明眉心和头侧的几个穴位。
沈姝在旁看着,一直提起的心,总算略略放下些许。
热腥草的毒,攻的是头。
解毒之法首要便是,将头部几大穴位附近聚集的毒血排出来,再佐以寒凉的药材祛毒。
看来这大夫尝过药汁以后,便发现三哥的“头疾”乃是热腥草所致。
他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沈家,却用了迂回的方法为三哥解毒。
想必是不愿淌这趟浑水,怕他自己被牵连进来。
这虽是人之常情,可是像他这样“独善其身”的后果,只会让下毒之人继续肆无忌惮的下毒!
沈姝眸色骤冷,幸好她早就留了后手,如今既已被她知道三哥中了热腥草的毒,断不允许这大夫再隐瞒下去!
等到大夫施完针——
福喜正好新煎了一碗汤药,从外面端了进来。
沈姝第一时间便闻到了汤药里的味道——
带着股微不可闻的血腥味。
果然,还是加了热腥草!
大夫看见汤药,不等福喜走近,赶忙走上前,接过药尝了尝,脸色一变,赶紧吐了回去。
这副做派,让福喜和怀月都是一惊。
大夫把汤药放回托盘里,踌躇一下,似下定决心,对着沈姝拱手道:“姑娘莫怪,可否着人去请老太太来一趟,关于三少爷的病情,在下还需当面呈禀。”
明面上是见沈姝年纪小,不放心告诉她的意思。
实则是他尝过药,知道下毒之人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下去自己难以“独善其身”,决定据实相告。
没等沈姝开口——
门口的棉布帘子被人往上一挑,穿着海青袍的老太太,被怀妈妈扶着走进屋里,后面还跟着福管事。
“明哥儿的病有什么问题,还请但说无妨。”沈老太太直截了当问道。
沈姝迎上前,将老太太扶到离沈晋明最近的椅子前坐下。
大夫看见沈老太太,松了口气,拱手禀道:“方才在下给少爷施针之时,发现少爷的头疾之症有些蹊跷,在咱们云疆东边的深林里,有种毒草名唤热腥草,若被人误服,便会头晕脑胀、眉心刺痛,和少爷的症状极其相似……”
他说着,伸手指着汤药:“经在下查验,方才那碗,和这碗药里都有热腥草的药汁,还请老太太明察,若再叫少爷喝下去,不出十天,少爷便会成为痴傻之人!”
“咣当——”
福喜手里的托盘,瞬间跌到了地上。
白瓷的药碗在朱红的托盘上摔成碎片,药汁洒落了一地。
怀月震惊的倒退一步,看着地上的药汁,脸色刷白。
就连怀妈妈和福管事这等见惯了风浪之人,脸色皆是大变。
沈姝适时往地上“扑通”一跪,沉声禀道:“祖母,昨夜孙女歇在惠安园,睡不着,就去您屋里看雨打芭蕉,没想到半夜见一个男人跳进院子里,用竹管往孙女住的小禅房吹药,那人吹了药,就跳出院子离开了。
孙女原不知那人吹的是什么药,不敢作声,这会儿听到大夫说,有人给三哥下毒,孙女估摸着,昨夜那人往孙女房间里,也定是吹了毒!
能同时对孙女和三哥下手,出入惠安园如入无人之地,那人在府里必有内应,说不定就藏在这寺中,方才孙女已让福利悄悄使人下山告诉阿爹,在阿爹带人来之前,还请祖母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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