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沉默的各干各的。
安青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但是她一时大意疏忽了,白衬衣和其他的衣服混在一起,这会儿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白衬衣上面染上了淡淡的蓝色,连着袖子和不知道哪件衣服缠绕在一起,纠缠的难解难分。
卫生间里的地面上薄薄的飘着一层水渍,安青耐着性子解了一会儿,那衣服越缠越紧,她终于爆发出来,把衣服用力摔在地上,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沐橙听见动静,出来默默的把安青扶出卫生间,又翻了个大盆出来,把衣服一件一件漂洗干净拧干晾好。
她以前没怎么干过家务活,动作显得格外的笨拙缓慢。
等她把所有的衣服涮干净晾好,安青已经在沙发上哭的睡过去了。
李沐橙隔着几步远,细细打量着安青还带着泪痕的睡颜,她找了条薄薄的毛毯盖在安青身上,心里默默的说:“对不起,妈妈。”
夜朗星稀,窗外间或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
李沐橙睁着两只眼睛躺在床上,她手里握着那张触手生凉的木质卡片,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上面精美繁复的花纹。
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睛,她的眼前就反反复复的出现赵明珠兴奋的脸,还有王泽最近总是在她身边晃的身影,就连以前一直跟她分享八卦的程晓娇,现在也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
好倒是还十分的好。
只是那些交心的话再也没有了,连目光里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说出什么,伤害到她。
客厅里的沙发发出一点响动,大概是安青睡醒了。
李沐橙爬起来,悄悄的打开卧室门。
安青肿着一双眼,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卧室里,李东来的呼噜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他最近也累坏了,又要顾店,又要照顾家里。
小区里的灯光隔着客厅洒进来,安青揉了一把乱蓬蓬的头发,站起来接了一杯水饮下。
李沐橙欲言又止,静悄悄的站在原地。
她很抱歉。
安青回头看见李沐橙,对她招了招手。
李沐橙跟安青有一点相似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她坐在自己妈妈身边,把脑袋埋在了她的怀里。
这种温情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
正是半夜时分,楼道里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外面有人不知道在楼道里捣鼓什么,有清晰的纸张的哗哗声和人走动的声音。
李沐橙有点害怕,紧紧的缩在安青的怀里。
但是安青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身躯在很明显的微微颤抖着。
那声音在外面持续了十多分钟,才渐渐消失了。
李沐橙等着外面安静,想要出去看看,被安青拉住了手:“你一个小孩子出去不安全,你等着,我去叫你爸爸。”
睡得正酣的李东来被老婆叫起来,迷迷糊糊的开门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清醒了。
楼道里臭气熏天,墙上涂着黄黑色的不明物,除了这些,连着楼道里贴了一溜儿打印好的传单,上面大大的印着几个辱骂的词汇,还放了一张带着李沐橙照片的不雅照。
李东来两只手握的死紧,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爆出来。
安青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马上软着腿坐在了地上。
她又开始哭了起来:“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要报应我女儿身上,死了吧,都死了算了!”
但是生气归生气,哭归哭。
一家人不得不大半夜的把楼道里的传单一张一张的收拾好。
李沐橙顺着楼梯往下走,那传单不光家门口有。
楼梯里洒的到处都是,还有小区的路上,半夜夜风吹拂,有很多被吹到了绿化带里。
一家三口艰难的在小区里找到天亮,才堪堪把能看得见的传单都捡了回来。
李东来想要报警调监控,安青哭着抱着他的腿说:“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小区里的人不就都知道了吗?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过了这么些年,你真的想要他们来看咱家的笑话吗?”
一家人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安青又请了假,找了保洁公司。
但是她这种情况太特殊了,找了好几家人家都不接,最后有一家提出加钱,才同意上门帮忙把楼道弄干净。
生活整个乱套了。
电话才放下没多久,对门的阿姨就“咚咚”的过来敲门。
安青正想解释一下楼道里的事情,对方手里却捏着一张传单,问:“小安呐,你看看这个,是你闺女不,我早晨起来,这个东西就顺着我门缝在地上搁着,你家是得罪什么人了不,估计咱小区收到得可不止我一家。”
犹如五雷轰顶。
安青一下子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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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全部弄完一天已经快过完了。
李沐橙顶着麻木的一张脸,看着保洁公司过来把楼道收拾干净,又等着李东来把清醒过来的安青从医院里带回来。
她只是机械的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
物业过来询问要报警吗的时候也只是萧瑟的摇了摇头。
李沐橙已经不知道生活还会崩坏到什么时候。
赵明珠的电话打过来好几次,每次都被她挂掉了。
安青被稳妥的安置在床上,她吃了几片安神的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李东来在厕所里点了一根烟。排风扇“嗡嗡”的响着,但是还是有很多烟味顺着门缝飘进了李沐橙的鼻子里。
静悄悄的关好卧室的门,李沐橙躺在床上,拿出那张被她繁复摩挲过的卡片。
不想活了。
就这样吧。
就让那些无言的侮辱和欺凌,还有陌生人的恶意。
都统统了结掉吧。
真的可以无痛苦的杀掉自己吗?
她想起昨天自己在那家小小的店铺里,轻轻说出口的话语:“爸爸妈妈整天因为我鸡犬不宁,我仔细的想了想,事情的源头还是出在了我身上。既然活在这个虚伪的变了样的世界里这么痛苦,那么我就杀了我自己吧。”
手里的卡片应声而断。
小店门口挂着的铃铛疯狂的响动起来。
小西黑豆子似的眼睛瞅了瞅靳语南,问道:“那她的代价是什么呢?”
靳语南从摇椅上坐起来,她的眼睛上取下那枚油光水滑的铜钱,嘴角勾起一个薄凉的笑意,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听着令人遍体生寒:“在她绝望又迷茫的时候,代价就已经付过了,她用自己的未来换取了一时的痛快。”
“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