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堂有些尴尬,“我知道,冉冉已经是大姑娘了。”
江冉不想听父亲说这些,打断道,“我不着急,父亲慢慢的考虑就是了。”
没想到女儿这般的镇定,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底有事,定然会稍稍有些迫切的心情。
一个人这样镇定,无非就是两种情况,其一就是胸有成竹,其二就是心里着急,但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哪种情况,女儿这样都让人不敢小觑。江正堂微微思索,便从袖中拿出一张信封,“这是紫苏的卖身契。”
江冉笑着接了过来,似乎是毫不意外。她看也不看一眼,往那桌子上一放,“父亲这般有诚意,那我就多谢父亲了。”
江正堂随口问道,“你不用看看,不怕我用假的来哄你。”
江冉盈盈一笑,“那父亲,会不会用假的来哄骗女儿?”
江正堂一怔,女儿的笑容十分甜美,就像是儿时,朝着自己撒娇一般。他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父慈女孝的感觉。
然而,他的小女儿已经说到,“我知道,父亲从没将我放在眼里。今日特地拿了这卖身契给我,也只是哄哄女儿罢了,不管如何,我都要感谢父亲,”江冉扬起了手里的卖身契,笑了笑,“只是,一个丫头而已,我还没放在心上。”
江正堂一窒,女儿这笑容将他方才的感觉击的粉碎。
他从前在宫里面圣,即便面对皇帝和贵人主子也没有这般无力。
对面的女儿不过十三岁,那一张小脸还透着稚气,眼眸之间却带着这个年纪没有的淡然,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里,又似乎是早已经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的确,上次女儿和他说要做一个交易,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今日拿了这卖身契给女儿,也只是为了示好,他虽然对于妻女关怀的少,不过祠堂之事,他还是有些愧疚的,如今事情有了变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女儿闹的太翻。
江冉似乎将江正堂的神色看在眼里,她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一份伪造的卖身契,父亲在祖母那里总要交差。”
江冉从茶盏之下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张递给江正堂。江正堂打开一看,这份伪造的卖身契看起来和真的差不了多少。
看来女儿早就做好了准备。笃定了自己会选择给她。
江正堂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女儿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有些后悔把卖身契给她了。
江冉将父亲的神色看在眼里。
有点后悔了吗?已经太迟了。
江冉冲江正堂一笑,“今日就多谢父亲了。父亲事忙,女儿就不多留了。”
江正堂想透过江冉的目光看看她心里的想法,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江冉低下头去,她知道父亲对于自己和母亲也是有愧的,可是这愧疚太过于微不足道,永远也不能和那个人相比。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一个父亲不爱的人生下的女孩子,父亲对于自己从不会正眼看一眼。
这一生,她要被父亲正视,她要堂堂正正的接受江家的一切,让江家传承下去。
江冉看着江正堂远去的身影,这才打开了那个信封,仔细的瞧了一眼,“白薇,替我好好收着。”
白薇知道轻重,忙双手接过来,仔细的收好,又用一把锁锁好,然后笑道,“如今好了,姑娘何时找紫苏谈一谈。”
江冉一笑,“不急。走,我们去母亲那里吃饭吧。”
江正堂此时出了江家,并没有去药堂,而是坐了马车,穿了两条街,来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一个婆子开了门,“爷终于来了,我们太太等了好些时日呢。”
屋子里坐了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女人,梳着流苏髻,斜插着一支金海棠珠花,看起来娴静似水,她正在做着针线,听见江正堂的声音,抬起头一笑,声音婉转动听,“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江正堂脱了帽子,坐在了那女人的旁边,“对不起,叫你久等了。”
这女人便是孔氏,听江正堂这样说,只是凄凄一笑,“反正已经等了半辈子了,也不碍事了。”
年少之时,两人也曾两情相悦,那时候孔家还算是富贵,江正堂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孔氏爱慕了江正堂,青春正盛,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瞧着江正堂相貌堂堂的样子,便逃出家门与江正堂私下里做了夫妻。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两人很快就被家人找了回去。
孔家气急,虽说看不上江正堂。却还是知道江家针法的名声,只说除非江正堂能入赘孔家,才能同意这门婚事。孔氏并非独女,孔家提出这样的条件,无非就是看上了江氏针法。
江家族老自然是不同意,江正堂也不同意。
这门婚事无疾而终,孔家找人将江正堂打了一顿。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激起了江正堂的斗志,他先是考入了太医署。
而后迎了冉家女为妻。
有了冉氏的嫁妆做后盾。
江正堂至此平步青云,一步一步的坐到了院正的位置。
谁知,爬的越高,跌得越快。
江正堂捡回了一条命。便回了祖籍广陵。
冉氏拿出了所有的嫁妆供他重抄就业。
药堂慢慢的有了起色,这时候他重遇了孔氏,那个他从来也不曾忘记过的女子。
江正堂此刻看着面前的女人,岁月似乎并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他如今什么都有了,只想要把自己欠下的全部还给她。
“如烟,今日我已经将长生的名字定在了名单之中,你放心,江家的一切都会是他的。只是”他顿了顿,“你为何还不肯将长生的身世告诉他。”
孔氏勉强一笑,“我那时候未婚生子,只能放在兄长名下养着,这孩子这些年并不知晓身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开口。”
这样一说,江正堂更加的愧疚,“是我负了你。你放心,等我安顿好一切,我会将你和长生接入府中,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便再也不分开了。”
孔氏跟着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欣慰的样子,不过一瞬间,就蹙起了眉头,“你就是这样说一说,我知道你娘子年纪比我年轻,若是她再生下一个孩子,便是正经的嫡长子,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