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哀嚎的声音被堵住了。
被柳烟拧着消失在几人面前。
慕容羽引了江冉上楼,这一次去的依旧是从前招待江冉的那一间套间。
关上门,门外的喧嚣全被隔断,这房间的隔音很好。
慕容羽这时收起了脸上狂放不羁的神色,微微皱起了眉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颇带了些责备的语气。
江冉扬起头来,仗着胆子反驳道,“你从前还不是邀了我来到此处。”
慕容羽眉毛一挑,“那不一样,你来那一次,整个渔舟唱晚我提前关了三天。”
江冉微微的愣住了。她不知道他为了她关了这渔舟唱晚三天。
当即垂下头去,“我要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想先寻问你一些重要的事情。”
慕容羽不忍责备她,只是说道,“这里虽说是风雅之地,难保不会遇到方才那样的登徒子,若是我今日不在……”
江冉的右手从袖中拿了出来,笑道,“不怕,我带了银针,若是你不来,我就教训教训他。”
慕容羽见她这样说,不由得想起她从前的经历,心里竟然揪心的心疼了一下。
随即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被这个女孩子牵动了太多的情绪,他脸色变了变,正要开口。
江冉已经笑道,“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傻了,人的身上有很多穴道,教训一个人,不必扎死穴的。”
她再不会为了这样的人,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慕容羽听了,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眉宇之间有一种不分明的情绪在流淌。最后只是吐出一个字,“傻。”
为了隐藏心底的情绪,他倒了一盏茶递给了江冉。
这是一壶花茶。
清香扑鼻。
江冉接过来的时候,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了一下,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江冉倒了谢,只是端起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
慕容羽已经恢复如常,声音带着清朗,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何重要事情?”
江冉放过茶水,她捋了捋思路,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我想问问,江家的灭亡,只是因为当年父亲不肯相救徐长公子,被徐家怀恨在心?还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一部分你的原因?”
慕容羽眼眸半眯了起来,他不答反问,“那你呢,你的推断是偏向于上一种还是下一种?”
江冉凝神静气,轻启朱唇,“我猜测有你的缘故。”
虽然带了猜测两个字,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慕容羽一抬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冉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想法,“当年徐家提出退婚,正好徐长公子患疾,这时候,父亲说出需得长公子成婚生子才能放手替徐公子医治。我先前以为,父亲是为了攀附徐家而故意这样说,而徐家也因为父亲用婚事相要挟而怀恨在心,可是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慕容羽来了几分兴趣,他的声音带了笑意,“那你觉得疑点在哪里?”
江冉缓缓的说道,“父亲的言行,都表明了他从来不在乎这一门婚事,如果不是为了攀附徐家的话,那一定有其他原因。至于徐家。”
“至于徐家,”慕容羽却接过话来,“徐家如果心生怨恨,只需等你过门之后,哄得令尊替徐望谦医治,然后冷落你,或着休了你,多的是法子报复。”
江冉也正是这样想的,她疑惑的看着慕容羽,等着慕容羽继续说下去。
“你猜的不错,的确还有其他的缘故,这缘故就是我。”
慕容羽靠坐在太师椅上,缓缓的说道,“你大约不知道,这徐家是奉何人之命行事?”
江冉一听,似乎猜测到了慕容羽所说的是何人。
“这徐夫人闺名夏婵,乃是贵妃身边一个大宫女。”
江正堂从前在宫中任院正,江冉偶尔也会随着进宫。对宫中的事情也是略有知晓。
这贵妃,是先皇后的远房表妹,性子温顺,生的也是温柔貌美。
先皇后身子不好,这位表妹便时常进宫陪伴,后来被皇帝看上了,就被册封为贤妃。即使做了宫中嫔妃,这位表妹也是恪守本分,事事以先皇后为尊。
也就是这时候,贤妃,将身边的大宫女夏蝉给了徐太守做续弦。
这事先皇后也是赞成的。
就连江徐两家的婚事还是贤妃笑着提起的。
有一次先皇后宫中走水,贤妃不顾自己安危,救了年幼的慕容羽出来,然后皇帝感念,百官称赞,一朝被册封为贵妃。
即便做了贵妃,也依旧简朴温和,每日里去皇后宫里陪皇后说话。
就算当年先皇后和江正堂之事被宫中渲染的绘声绘色的时候,贵妃依旧站出来苦苦求情,为了求得皇帝宽恕,在御书房前跪了两个时辰,甚至落下了病根。
先皇后去世之后,贵妃哭得晕死过去,最后主动请缨,愿意亲自照顾先皇后留下的幼子,也就是慕容羽不足一岁的幼弟。
朝中上下,谁人提及贵妃,不是夸赞几声。
若是从前,依着江冉的性子,定然不会把所有的事情和这位温顺贤良的贵妃娘娘联系起来,现在,她却不会这样想了。
人心难测,她比谁看的都清楚。
这人世间,连亲生父亲都信不过了,还有谁是能信得过的?
“这么说,贵妃便是这幕后之人。”
慕容羽的眸子如星辰一般,深不见底,“没错。”
可是江冉清清楚楚的看着他眼眸之间有一丝黯淡。
她若是没有猜错,慕容羽进军营之前,也就是五六岁之前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带过他,还曾不顾安危救他出火海。
人生在世,孩童之时生出的感情会伴随人的一生一世。
他应该是真心的敬重贵妃。
可是后来他知道,这位他以为的至亲其实也是百般算计的时候,他心里应该是痛苦过的吧!
这样的感觉,没有比江冉更清楚。
“穆公子,”她想要安慰他。
慕容羽忽的转过头来,“你唤我一声阿羽,”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与母后相处的太少,她那时候就是这般唤我,时间隔得太久远了,我已经忘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自她见到他时,他从来都是一副潇洒不羁的样子,仿佛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曾放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