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惜惜哭丧着脸。
江冉柔声说道,“你和云姐姐去那边玩一会,你在这里会打扰到我。听话。”
冯惜惜这才跟了冉云儿出去,走到了门口,就再也不肯离去。只张着一张小脸往里面瞧着。
徐望谦一直都在看着江冉。
江冉恍若未觉,她只是一点点的拿下徐望谦手上包扎的白布。
徐望谦忍耐性极好,纱布黏上手里的血肉,拉开的时候,有些疼痛,他生生的忍住了,手都不曾颤抖一下。
白布打开之后,看见伤口旁边竟然起了一些水泡,有几个小的可以不用管,不过有一个大的,需要挑破。
江冉替他清理了伤口,拿了一根银针,先是用烈酒清洗,又放在火焰上烧了一会,这才替他挑开。
江冉做这些的时候。
徐望谦一直看着,心情颇为复杂。
他记得那一日在药师会,江冉第一关遇到的也是一个烫伤的病人。
她当时在厅堂上换药,当时的他在一旁看着,微微的皱着眉头,心底透着不悦。
没想到一转眼,就轮到了自己。
这种心情的转换,他的心里更多的是自惭形秽。
他反对抛头露面习医的那个女孩子,最后反而给了他希望。
世间的际遇就是这般奇妙。
江冉替他涂了药,然后用纱布轻轻的包了一层。
“这几日不要沾水,我等会给你备一些烫伤的药,你带回去,让无声每日替你换药。”
江冉细细的交代。
徐望谦看着她。
江冉净了手,这才说道,“你今日前来,可是因为能发出一些声音,”
徐望谦点头。
他不能言语,所有的情绪都在眼神之中表露无遗。
那一双温和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询问。
江冉笑了,说道,“你哑的太久,需得针灸三个月才能彻底复声,你可愿意相信我。”
若是从前,徐望谦定然不会相信,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信。
他眼里的情绪,渴望中交织着愧疚,也带着不解。
良久,他沾了杯里的茶水,他有很多话,想要询问,他想要问她,医术从何处习来,想问她是否自己三个月之后真的能开口说话,还想问她,她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靠着文字,无法全部表露出来。
最后他用左手在桌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为何要替我医治?”
她知道他心底全是疑惑,“我希望公子能还我一个自由身。我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如果有一个婚约作为牵绊,会很不方便。”
徐望谦心里闪着异样的情绪,他一直坚持这一门婚事,不过是为了能医治这哑症罢了,如今他终于确定,她能医治,可是他心底竟然生出了几丝不舍来。
人生在世,首先想着的是生存,当生存被满足之后,自然会想要兼顾其他。
徐望谦没有做出决定。
江冉抬起一双眼眸,看着他说道,“退婚之前,我总想着替你治好了才心安。从此,公子前程似锦,心想事成。江冉行医济世,你我之间只会渐行渐远,实在没有必要继续纠缠。”
徐望谦知道她的意思,他垂下头,若是三个月能治好,他会参加今年的秋闱。
他会再一次成为徐家的骄傲。
他是徐家的嫡长子,以后会步入官场,就算江冉不是江正堂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药之家的女子,与他也是毫不相配。
他这样的说服自己,只要前途有望,一个女子而已,并没有什么难以舍弃的了。
这是徐望谦此时的想法。
当后来,他一步一步的得到自己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时候,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到底失去了什么。
只可惜,人生没有重来的选择。
便是真有可以选择重来的机会,在这样的机会下,治愈哑症对他的诱惑明显更大。
人世间便是如此,顾此失彼,从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
心里有一种破喉而出的冲动,有些东西他越来越近,有些东西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她的呼吸就在身侧,一根小小的银针一点一点的刺入他的穴道。
有点点发麻。
他的意识很是清醒。
他甚至能感知到每一根银针刺入的感觉。
和第一次一样。
可是这一次,感觉不一样了。
渐渐的,江冉的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
有几个穴道很是危险,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要这一步跨越出去,她才能真正的克服自己。
施针完毕,江冉的衣襟已经被汗珠浸透,她收好了所有的银针,这才捧起白薇准备好的温茶一饮而尽。
“你觉得如何?”
江冉询问徐望谦。“你再试一试,尽力的发出声音。”
徐望谦张了张嘴。
江冉知道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便柔声宽慰道,“别怕,你就试一试,就算一次不行也没有关系,我们再试第二次就是。”
她的神色全神贯注,声音也是温柔似水,哪有一点点之前咄咄逼人的样子。
徐望谦似乎有一点明白了,这丫头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习医。
她果然是一个天生的大夫。
他听她所言,试着发声。
一连试了七八次,那喉间的力量似乎开始慢慢的滋生,可是不过一瞬间就泄气了。
那声音透着虚弱,不过听在徐望谦的耳中,已经是欢喜无限。
江冉从第一次在徐府见到徐望谦的时候,他温和的眉眼就透着阴翳。
如今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阳光的笑容,也忍不住替他高兴起来。
“你回去之后,多练一练,我等会替你开以一副开音的药,你拿回去让无声替你煎了。只是,”
她微微的思索,“我有一个条件,在公子治愈之前,能否先行隐瞒。”
即便江冉不说,徐望谦也是这样想的。
如此,又细细的嘱咐了不可食腥辣生冷之物。
江冉斟酌着开了一些药方,“你去广仁堂去抓药,就说是我开的药方即可。”
徐望谦听到了广仁堂,面上露出一丝狐疑之色。
江冉一笑,“不瞒你说,家父不许我习医,我是偷偷的学,从前在广仁堂抓过几服药,”
说着笑了起来,“我现在治过的病人,你是第三个,若是治不好,你可不能找我麻烦啊。”
徐望谦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