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察觉异状,忙问:“怎么了?”文慧迅速恢复镇定,回过头来,盯了那婆子一眼:“你先出去!”
那婆子有些吃惊,赔笑问:“可是那孩子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叫小姐生气了?小的这就把他赶走。”
“用不着!”文慧冷声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对小孩子如此严厉?可见不是个和气人!我不过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要跟妹妹说话,你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文怡拿不准文慧这是怎么了,便吩咐那婆子:“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那婆子讪讪地退出去了,心里腹诽新东家的这位姐姐脾气古怪。
她一走,文怡就拉下脸来,瞪着文慧:“谁又惹着你了?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文慧白她一眼,迅速扫视门外一圈,便走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死了!家里放了什么人进来也不知道!我问你,那个孩子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文怡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孩子?方才那个么?我也不知道是谁带来的,不过我们家的人并不住这里,平日来得也不多,也就是拿这宅子收留几个没处可去的人罢了。兴许是哪个仆役亲戚家的孩子。”
文慧冷哼:“别说笑了,仆役的亲戚?谁家有福气能有这样的亲戚?!那是郑王家的世子!”
文怡大吃一惊:“什么?!”
“千真万确!”文慧道,“郑王每年都会带着家眷上京给太后、圣上与皇后请安,我见过郑王妃和世子好几回。虽然隔了一两年,世子长大了许多,但他长相极肖郑王妃姚氏,就是脸蛋儿不象王妃那般圆润,反而又瘦又长的象郑王,这事儿在宗室里头很多人都知道。我方才瞧那孩子的长相,一看就跟郑王妃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却又长着瘦长脸,年岁也对,且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凡品,哪里是寻常仆役家孩子能比的?你赶紧叫人悄悄去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郑王世子已经跟王妃一道被拿住了么?这事儿可大可小,一个不好,你们夫妻就折进去了!”
文怡心知此事关系重大,忙郑重应了,想了想,走到门边叫人:“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云妮儿来见我?快传了她来,我还有两样针线要吩咐她做呢。”
冬葵在门外应了一声,便转身找人去了,不一会儿,便带了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回来,却不见云妮。
文怡认得那媳妇子也是针线上当差的,便问:“怎么是你来?云妮呢?”
那媳妇子道:“云妮来了亲戚,正忙活着,走不开,小的怕大奶奶着急,便先过来看看,若是大奶奶的活计急着用,小的也可以做的。”
文怡知道她的针线好,但这本是借口而已,便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也不是什么要紧活计,我记得云妮儿从前做过,才想着让她再做一次罢了。你说她有亲戚来,是哪里的亲戚?我倒不曾听说过。”
那媳妇子笑道:“小的也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的亲戚,有两个孩子,还有四个男人,说是远房的。那两孩子里头,有一个叫她姐姐,看年岁就跟咱们王府从前的小王爷差不多大,另一个却要再小几岁。至于那四个男人,有一个看模样年岁也不小了,一个极年轻,就跟云妮差不多年纪,模样儿也清秀得很,还有两个,都是高大壮实的小伙子,瞧着有些凶,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文怡转头与文慧对视一眼,略一沉吟,便吩咐那媳妇子:“我知道了,过后我会叫云妮来问话的,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别私下议论。我本是要请我这位娘家姐姐到此小住几日的,既有陌生的男子在,就不方便了。”
那媳妇子心领神会,忙赔笑道:“这是自然,小的明白规矩,绝不会胡乱传话的。便是有别人说嘴,小的也会拦着她。”
文怡点点头,命冬葵赏了她一个荷包,打发她走了,然后命冬葵到门外守着,便拉着文慧进了里间:“六姐姐,我大概猜着了。云妮儿的弟弟,必是康王府那位失了踪的小王爷,他是被郑王府的人带走了,兴许就是他把郑王世子带了来!”
文慧却盯着她问:“这什么康王府、郑王府的,我听得头晕,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了,究意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宅子里的下人,都是什么路数?为何会说……他们王府?!”
等文慧把事情弄清楚,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她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瞥了文怡一眼:“我到今儿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多事瞒着我!在你家住了这许多日子,我竟不知你都在忙活这些!”
文怡在旁坐着,心里有些尴尬。若不是叫文慧认出了那郑王世子,她也许永远不会把事情始末坦然相告的,但饶是如此,她还是瞒下了不少事,只说了个大概而已,不由得心中暗愧。
文慧生了一会儿闷气,才道:“罢了,这样的秘事,换了我也不会随便跟人说的,你瞒着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九妹夫居然会把这些事告诉你,还跟你商量要怎么办。我们家老爷就从来不把朝廷上的事告诉我娘,只有需要我娘帮他办事时,才会略提一提,却从来不解释前因后果。”
文怡微微一笑:“如果是万万不能泄露的机密,他也不会告诉我,之所以把他要做的事跟我说,也是怕我为他担心而已。他常常在外忙碌,有时候几天几夜不回来,我若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便要担心得睡不好。不过这件事说来也跟我有些关联,那云妮儿就是我的旧识,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相公便是再相信我,也不会随意将公事拿来跟我商量的。”
文慧的神情有些落寞:“你是个有福的,男人愿意跟你商量事情,哪怕只是家常小事呢,也是把你放在心上了。若他口口声声只说些宽慰你的好话,遇事却只是自作主张,明明是关系到你的大事,却问都不问你一声,便自己拿了主意,谁信他是真的在乎你?”
文怡不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便轻咳一声,扯回正题:“六姐姐如今也知道事情始末了,不知可有什么想法?若那孩子当真是郑王世子,我们是万万不能瞒下来的,要不……咱们就装作无事,理了这里,赶紧去找相公商议?”
文慧飞快地拦下她:“慢着!先不忙告诉人。我问你一件事,这几个人在这屋里,想必是要躲人的。他们不去找别人,却来找这个云妮,可见是没有别的去处了,是不是?”
文怡想了想:“郑王府在康城应该没什么去处,即便有,也都被官府查抄过了。而康王府的人又视郑王府为敌,自然不肯收容他们的。朱嘉逸之所以来找云妮,也是因为知道除了云妮,便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我虽不知道他在郑王府的人眼中是个什么身份,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郑王府的人要想在康城藏身,只怕也离不了他。”
文慧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没有别的去处就好,若是有别的去处,咱们还得担心一句话说不拢,他们便要翻脸走人呢!”
文怡吓了一跳,忙问:“你要跟他们说什么话?六姐姐,你该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文慧白了她一眼:“糊涂虫!既然这一个郑王世子是真的,那官兵拿住的那个就是假的了!等郑太尉把假的世子送进京城,到了金銮殿皇上一看,就看出来了,到时候郑太尉能有什么好?!若这时候咱们让九妹夫再把真的献上去,那才有趣呢!”
文怡反白了她一眼:“你才是糊涂虫呢!郑王世子又不是郑太尉拿住的,你别忘了,拿住他们的是咱们的堂哥哥!到时候追究起责任来,顾家可不就倒大霉了么?!我已经嫁了人,倒也罢了,吃亏的是你!”
文慧哂道:“现在是谁糊涂呢?!郑王妃若说那个是世子,二哥一个外臣,如何知道不是?郑太尉却不同,他是皇亲国戚,他把人弄错了,才是大罪!”
文怡不同意:“不行,这险咱们不能冒!顾家人拿错了人,顾家人拿真的补上,这才算把事情抹过去了。你别出馊主意,郑家再可恶,也犯不着拿咱们顾家去抵!”
文慧一脸讪讪:“好吧,那就便宜了郑家老头子。只是这真世子咱们也不能放过了,这可是一等一的大功劳!”
文怡道:“现在说这个还早,咱们先赶紧离了这里,悄悄儿把事情跟相公说了,再说其他吧。我怕咱们耽搁久了,他们会离了此地,到时候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文慧还要再说什么,后院方向却忽然传来了喧哗声,文怡皱皱眉头,忽然脸色大变,起身开门走出去:“后面这是怎么了?”
冬葵她们也不知情,一个小丫头便跑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道:“大奶奶,是秦家姐姐的亲戚,在那里拉着秦家姐姐骂,问她放了什么东西在汤里,害得他们吃了便难受。”
文怡闻言咬了咬牙,迅速赶到后院去,果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抓着云妮不放,用略显阴柔的声音质问:“说!你到底在汤里放了什么东西?!”
云妮小脸绷得紧紧的,斩钉截铁地道:“什么也没放!如果我下了毒,你们就会肚子疼了。他们两个觉得身上没力气,是因为赶了很久的路,累着了,不关我的事!我要下毒,也不会只毒他们两个!”
中年男子窒了窒,扭头去看那两名护卫,其中一人有气无力地对他道:“主管,小人确实只是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尤其双腿沉甸甸的,提不起劲来,但真要走路,也不是不行。”另一人也点点头表示附和。那中年男子方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云妮趁机挣开了他的手,跑开几步,冷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也别太过分了,不爱待在这儿,可以走人呀!吃我的,住我的,还要说我下毒,我才不会做坏事呢!”接着又瞪了朱嘉逸一眼:“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朱嘉逸怯怯地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嘟起嘴道:“姐姐,你以前没那么凶的!”
文怡正要上前,却被人大力拉了一把,反退回去了。她皱眉看向拉自己的文慧,小声质问:“六姐姐,你拉我做什么?”
文慧不答,反而有些兴奋地道:“九妹妹,可不能把人放走了,我有办法说动他们留下!”
文怡没好气地说:“你又说什么傻话了?你方才没瞧见?他们有好几个人呢!虽说有两人好象没什么力气,但真要对付你,一根手指头就够了。你还没吃够亏么?!”她不觉得她们姐妹俩自作主张有什么好处,反而更急着通知柳东行。只要柳东行带了人来,别说几个男人了,便是几十个,也逃不掉。
文慧却不以为然地说:“若不是那两个象是护卫的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还未必敢说这话呢。但如今,他们不过就是几只拔了牙的老虎,就算真的有什么事,这宅子里的仆人也不是死的,怕什么?”
“不行!”文怡盯着她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六姐姐,你给我消停些,这事儿还用不着你出面!”
文慧有些气恼地瞪着她,片刻后便眼圈一红,小声哀求道:“好妹妹,你就让我试一试。我是真有把握能说动他们。如果我成功了,大小也是个功劳。太子殿下从前就认得我,若我再立一功,他说不定还能嘉奖几句。我如今这个处境,靠哪个亲戚朋友都是虚的,倒不如自己挣脸。若我得了东宫的嘉奖,别说老太太了,便是老爷,也逼我不得!好妹妹,你就让我去试一试吧!”
文怡见她说得可怜,也有几分犹豫,只是想到其中凶险之处,还是硬下心肠:“不行!他们……”
话只说了个开头,里面便传来中年男子的高声叫唤:“是谁在外面?!”
文怡心中一惊,正要退走,只觉得眼前一黑,文慧已经推门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