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里回到苦山，所有的孩子都恋恋不舍的回头向着城镇的方向望去。

他们脚下的位置仿佛就是城市和苦山的分界线，山里山外，两个世界。回到苦山里的世界他们就要重新回归穷苦清贫的生活，而要想到城市去，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

到学校时已经是傍晚，大家在校门口分别，王新明因为夜路不好走留了下来在学校里过夜。

每个孩子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回到家中，他们个个开心骄傲的向父母亲戚炫耀自己的新衣服，讲述着在城市里的新奇见闻。不知不觉中，“离开苦山去城市里”这个信念在他们的心底扎根发芽。

而林平则亲自带着刘大柱回到他的家中，刚走到胡同口，就看到刘大柱的父亲坐在门前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爹！”

刘大柱高兴的喊道。

刘大柱的爹听到叫声赶忙站了起来迎接他的儿子。

一进家门，刘大柱的傻娘高兴的跑过来静静的抱着刘大柱，刘大柱的父亲则在一旁接过了儿子和林平手中的大包小包。

刘大柱高兴的喋喋不休的不休给他的傻娘讲着这次进城的见闻，然后指着身上的衣服问道：“娘，好看吗？”

傻娘嘿嘿的笑了笑：“好……好看。”

“我们林老师给我买的！”刘大柱自豪的说道。

“好……好人。”傻娘对着林平笑道。

刘大柱的父亲也对林平非常和善的笑了笑：“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

林平看着这和睦的一家三口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跟这对父母提刘大柱要离开他们的事情。

“刘叔，”林平喊住刘大柱的父亲，“我有件事得和你商量一下，关于刘大柱的前途。”

刘大柱的父亲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一句话没说直勾勾的看着林平，看的林平发毛。

林平从背包里掏出刘万隆给刘家的那两万块钱递给刘大柱的父亲说道：“这是两万块钱，你先拿着。”

“我不拿，你平白无故给我两万块钱干什么？”刘大柱的父亲把钱打掉在地，他似乎预感到了林平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事情”。

林平把两沓钱捡起来，然后开始给刘大柱的父亲讲关于游泳中心的事情。

“大学生，你什么意思？”刘大柱的父亲把眼一瞪，“你两万块钱把我家大柱卖了是吧！”

“卖了的话我干嘛还带他回来呢？”林平说道。

“行了，你别啰啰了。我是不会放大柱走的，我就要他待在我身边，谁也别想把大柱从我身边带走！”刘大柱的父亲猛地向前一步，手指着林平的鼻子，“什么游泳中心不中心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凭什么不要别人家的孩子，要我家大柱干什么？你就没安个好心！”

刘大柱父亲这种人，根本就不给林平好好说话的机会。

面对刘大柱这种冥顽不化的父亲，林平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不说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种无知的父母完全就是在毁掉他孩子的前途。

“我要是不为了刘大柱好，我用得着费尽周折带他去城里？一路上从山里到镇里、到县里、最后再到市里，我低声下气求着人家游泳中心的人给刘大柱一次机会，就是为了能够改变刘大柱的命运，让他从这大山里走出去，去过更好的生活！”林平高声说道，“我有什么理由害你家刘大柱？你们又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害！”

刘大柱在一旁委屈的说道：“是的，林老师为了大柱做了很多。”

“呵，听你的话大柱有很好的游泳天赋，那我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你个当老师凭什么知道。”刘大柱的父亲讥讽的说道。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你除了知道窝在这苦山里种地你知道什么？你种了几十年的地又积攒了什么？你把刘大柱留在身边不让他展翅高飞你能给他什么？你连每天吃肉都给不了！”

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林平已然意识到了和大柱父亲这样的山里人打交道就不能太客气，你得客气会被他们认为低三下四，会被认为好欺负。

“刘大柱是我儿子！”刘大柱的爹瞪大了眼睛怒吼道。

“所以呢？他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和你一样，每天辛辛苦苦种地，你多少年才能挣这两万块钱？面朝黄土背朝天，多辛苦你自己心里没个几斤几两吗？你就死不了吗，你总得死吧，你死了呢，刘大柱怎么办，你也把他留在你身边？”林平感觉和王新明待了几天，从他身上学到了几成的毒舌功力。

刘大柱的父亲怒气冲冲的看着林平。

“我知道，刘大柱有点傻，你身为一个父亲怕他受欺负，但你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吧，你总会比他先走啊。”林平苦口婆心的说道，“你把大柱留在你身边，错过这次机会，不是在为他好，是在害他懂吗？”

刘大柱的父亲怒目一睁，手微微颤抖，看那架势就要打林平。

“爹，老师，你们别吵了。”刘大柱摸着泪说道，“爹，大柱虽然傻，但俺觉得林老师说的对，城里比咱们山里好太多了，他们有高楼，有小车，有新衣服穿，还有肉吃。爹，大柱喜欢游泳，游泳能挣钱，我想以后把爹和娘也接到城里去。”

刘大柱气的颤抖的抬起手指着林平的鼻子：“我就知道你带刘大柱进城没安好心！”

林平气的无语闭上了眼睛，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本以为刘大柱的父亲会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什么是为他孩子好，但是结果看来并不是。

“爹！”刘大柱哭着抱着父亲的大腿，“林老师真的是个好人。”

“放屁！你个憨娃子懂什么？被你老师卖了你还要帮着他数钱。”刘大柱的父亲狠狠的教训着自己的儿子。

傻娘也被这阵势吓得哭了起来。

“都别哭，今天你娘俩谁哭都不好使，大柱就是死在家里我也不会让他出去！从今天起，大柱你学也别给老子上了，就待在家里！”刘大柱的父亲扭头冲着林平说道，“滚！带着你那俩臭钱滚！”

林平无语的把钱塞回背包里：“好，我滚，我滚，你这种人就特么活该一辈子待在这大山里，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老师，老师，别走，老师！”

刘大柱哭喊着从后面追着林平，想要把林平留下来，但是却被他父亲一把抓住。

林平委屈的咬着牙从刘大柱家里走出来，眼泪在框里打转，然后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突然就搞不懂自己图什么，又感觉自己特废物，更为刘大柱生长在这种家庭里感到悲哀和惋惜。

“哎呀，大学生，又不行了吧？”

这时王新明抽着烟一脸贱笑的走了过来，“马老师就知道你会在刘大柱父亲这遇到挫折，特意让我过来瞅瞅。”

林平低着头沮丧的没说话。

王新明伸着脖子往刘大柱家瞅了瞅：“你是大学生，说话太文明了，对付大柱他爸这样的山里人，不行。这叫啥？秀才遇到兵，有理你也说不清。”

“我说的……我说的已经够狠了。”林平无奈的说道，确实他说的够狠了。

“行了吧，你和马老师一样，都是文明人，有些话你俩说不出口，又有那个老师的身份在那，说不了又脏又狠的话。而且点子不对，捅不到地方，你的话要像一把刀子，捅就捅在他心脏上。”

王新明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嘴角微微一笑:“妈的，你跟我来，我保证让刘大柱父亲同意让刘大柱进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