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柳家柳明东是兄弟们当中的老大，又最有出息、最有威望，所以话语权也最高。而柳明北是全家最小的那个，和大哥柳明东差了十几岁，和三哥柳明南也差了四岁多，所以打小在家里最受宠，上面三个哥哥站着，几乎可以说从来没受过委屈。

今天柳明东这一巴掌可以说是柳明北自出生以来挨得最狠的一巴掌。

柳峰在旁边继续说道：“我说句实话，其实村里人忍你们家那个柳刚很久了，对你们家也颇有怨言，前两年咱们村有户人家都想提着刀……唉，被我们几个老辈拦了下来，这件事谁都不敢说，因为怕你们家报复他。”

“谁？谁敢？”柳明北一脸凶狠的说道，脸上的红掌印配上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的凶神恶煞。

柳峰叹了口气：“反正话都说到这了，我也撕破脸皮了，明北啊，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家那个柳刚更不是东西，等以后比你还混。”

柳明北一听挥起拳来就要打柳峰，却被柳明东一脚踹到自行车上，连人带着自行车磕到在地。

“大哥，你干什么！柳峰他这样说我，你不护着我你还踹我？你忘了咱爹怎么对咱们说的？”柳明北躺在地上对着柳明东大声吼道，“咱爹说过，咱们四兄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一致对外！无论谁的错，都要先对外，然后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解决自己家的事！”

柳家四兄弟的爹，也就是柳刚的爷爷，在家里实行的是颇为霸道的家庭教育：无论发生事，无论对错，大家都要一致对外，是兄弟的错也要先护着，先对付外人。对付完外人，再关起门解决自家的事。

柳家老爷子这种家庭教育观念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好像并不罕见，也很难说对错是非。

而这种观念也确实促使了柳家四兄弟团结一致，像一股麻绳一样紧紧地扭在了一起。

四个兄弟，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谁敢惹柳家？没人。

但这也使得柳家形成了霸道不讲理的作风，不论是非、无论对错，你和我兄弟闹矛盾你就得道歉求饶，不然就联起手来干你。最终，使得柳家成了村里乃至苦山一霸，谁都不敢惹柳家，见了柳家四兄弟尤其是四弟柳明北都要绕着走。

这种家风延续下来，柳家的孩子基本都得到了“优良”继承，而且变本加厉。柳家那几个女孩基本上个个泼辣无比，比男娃还要霸道，完全是一个个小“冯春秀”。

柳家的第三代，只有老三柳明南和老四柳明北生了儿子，而且老三家的孩子还先天残疾，是个患了唐氏综合征的傻子，所以整个柳家上下就只有柳刚这么一个男孩子，可以说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

于是，柳刚的爷爷更加强调柳家要团结，让柳家的其他几个姐姐好好护着柳刚，生怕柳刚这个独苗有什么闪失。

柳刚小时候，和其他孩子玩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告诉几个姐姐，几个姐姐就帮他出头，对着人家的孩子连挠带打，还堵着人家家门骂山门，逼着人家全家出来道歉。

没人敢招惹这些孩子，因为这群孩子后面站着全苦山最狠最团结的柳家四兄弟。

随着年龄渐长，又经常去镇上见识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见识变广的大哥柳明东逐渐明白了一些是非懂了一些道理，在听闻了一些村里人在背后的不满意和怨恨，他自己改变了许多收敛了不少。

但是对于这个家，他能改变的却很少，唯一能做的就是亡羊补牢狠狠地管教自己的两个女儿。毕竟家里上面站着他那霸道的老爹，下面还有三个兄弟，稍有不慎，就是不孝、不义、不和。在农村，哪担得起这种罪名？

侄子柳刚的所作所为他也有所耳闻，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爹不去管教，自己的兄弟、柳刚的父亲柳明北也不去管教，他这个当大伯的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总不能隔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去管教自己的侄子。

柳明东他也很难做，甚至他是这个家里最难的人。

当得知柳刚被从学校赶回家后，柳明东连抽了好几杆烟，想了很多事，他知道苦山要变了。

苦山要变了。

他是村里的村长，柳家又有四兄弟站着，在村里说话没人比他好使，但是新学校一建，新校长一来，他还听人说新校长林平是省城来的大学生，有知识有文化有素质，肯定不和其他山里人一样吃柳家的这一套。

所以，他赶紧放下烟枪赶往四弟柳明北家里，自己的父亲也住在四弟家里。

柳明东的父亲还端着村里土皇帝的脾气，等着学校派人登门道歉，幻想着学校的人把自己的孙子柳刚八抬大轿的请回去。毕竟以前，从来都是别人来他家门上道歉。

柳明东劝不动自己的父亲，只能陪着一起等。

接连两天没有动静，柳家人开始着急了，于是找到了柳峰，柳峰就把从小道消息听来的林平的背景和功绩说了只言片语，劝道：“现在的苦山已经不是之前的苦山了，人家学校那么多孩子，面向整个苦山地区，林校长那么忙怎么可能来您家登门拜访？”

柳峰用词特别讲究，说话特别小心，甚至从把柳刚送回家那天起他就没敢对着柳家的老爷子和柳家人说是柳刚犯的错，他怕说了后自己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柳家的大门，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挨过柳家人的打。

于是柳家老爷子命令自己的儿子柳明东和柳明北来学校会会这个林校长，探探风，看看是何方神圣这么牛逼，连他们苦山柳家的面子都不给。

林平自然不会给，也当然不会给。不过，林平不知道的是，随着他的到来，带来的不仅是山里孩子们的改变，苦山的风气也在悄然变化。

柳明东看着躺在地上的柳明北说不出话，他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柳明北一拿出来老爹来压自己，柳明东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柳峰开口说道：“天下苦秦久矣。说实话，咱们村的人都巴不得你们四个死。你们现在是很威风，但是英雄也有迟暮啊，你们四个老了的时候你们柳家终会有报应的。不，报应已经来了，你们家现在只有柳刚这么一个男娃，这就是报应，你们老了，他还能像你们四个一样顶的起来？我告诉你，独木难支。”

柳峰对于柳明东他们家的有积怨，特别是之前在村里学校给柳刚当老师，他没少受柳刚欺负。他一个五十岁的人天天被柳刚那孩子骑在头上，柳刚还带着其他同学欺负他，他心里也很难受，但管又不敢管，说又不敢说。

现在新学校一建，林平今天的强硬表现给了他说出这番话的巨大勇气，说出这番话后柳峰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柳明北听到柳峰这么说当场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打柳峰，但被柳明东挡在了面前。

“大哥！你干什么呢？他都这样说了你还能忍？照往常你不早带着兄弟几个动手了！”柳明北生气的说道。

柳明东红着眼说道：“明北啊，你打我吧，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曾经做的不好，没起到好的带头作用，是我带歪了咱们柳家，我对不起！”

说着，柳明东流下了老泪。

柳明东老了，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论辈分他要喊柳峰一声叔，但实际上他的年龄比柳峰还要大上几岁。本来就已经明悟的柳明东今天见了林平听了林平的一番话，又被柳峰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彻底醒悟，时代在变，社会在变，柳家继续这么下去，只能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