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1日深夜,明军后方大营。
辽东这个时候的天气仍然很不友好,所以大营之内,这会儿到处都是篝火。而在苍茫雪原上,点点的篝火中,有一处显得特别的明亮,其照耀的范围也极大。它和诸多帐篷外的小堆篝火相互辉映,就好像这会儿天空中皎洁的皓月与漫天繁星一般。
这里当然是朱由栋这个穿越者无比重视,耗费诸多心血搭建起来的野战医院。
医院的底座要明显高出周围一级,而底座却是中空的,相当多的辅兵这会儿正忙着在底座的两个通道里进进出出:他们在不停的往里面加碳——整个医院,就是一张巨大的炕床!
医院内部被分为了三个区域,一个是输液区:现在方山医学实验室已经可以做血型鉴定,但还缺乏新鲜血浆的保存手段。所以这会儿只能是进行生理盐水、各种比例的糖水输注。对于大量的因为战伤而失血休克的士兵来说,输液是能够帮助他们扭转这一症状的有力方法。
第二个区域则是护理区,方山学校里的很多女学生,此时都穿着穿越者剽窃过来的白色护理服,在众多的伤员中穿梭。在这么多白衣天使的呵护下,原先因为各种剧痛而不断嘶吼的诸多士兵,这会儿也不自觉的变得斯文了起来——如此,活下来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第三个区域则是手术区。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候,对于士兵来说,在战场上当场阵亡绝不是最坏的结局。最糟糕的就是在战场上受伤,然后感染,最后在受尽各种折磨后凄惨死去。
现在,有了抗生素,朱由栋又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尽可能的完善了手术室的无菌操作。这士兵们最大的敌人,感染,就得以控制到了最低。
从这场大战结束开始,朱由栋就一头扎进了手术室里。吴又可、张景岳、陈实功等诸多大明名医,这会儿都带着一种虔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朱由栋手里轻盈起舞的柳叶刀。
外科的基础是解剖学,而在这个时代,若是没有穿越者,人体解剖这种行为,无论东西方,都是不能容忍和接受的。这解剖学发展不起来,外科自然就无法真正的得以建立。明代的医生们自然在外科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但是,这个时代的医生们也绝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齐心合力,弄出了纯中药成分的麻醉药。虽说必须要术者口服而不能静脉输注或者鼻饲,但无论如何,朱由栋做手术的时候,总算不需要几个壮汉过来把术者给狠狠压住了。
“看到这根血管了吗?快点画下来。嗯,以后千万记住,这根血管可不能弄破了,不然缝起来老费事了。”
“是,请老师多演示一下,学生们还未完全画下。”
“算了,下一个伤员来了你们再看吧,咱们这位杜帅可是个酒鬼,麻药对他的效果极差,待会他要是在这台子上醒了怎么办?嗯,又可,擦汗。”
“是,老师。”
“好,实功,这个伤口你来缝合吧。打结的时候注意点,不要把皮肤收得太紧。”
“是,多谢老师。”
“殿下,臣杨镐有军情奏报。”正当手术室里众人因为再次打开一个新的视角而情绪高涨的时候,杨镐的声音在手术室外响起。顿时惹得大明的名医们个个皱起了眉头。
朱由栋这会已经将两只满是血污的双手竖举在胸前:“什么事,直接就在门外讲。”
“是,建奴夜袭,被我军击退,斩首一百二十余级,俘虏一千二百多人。额,应该是俘虏十七人,其他的都是主动投降的。”
“嗯?哈哈,看来建奴士气已沮了。俘虏、降兵什么的你们自己处置便是,不要为这些小事来烦吾。”
“殿下恕罪,一般的俘虏降兵自是不会前来叨扰殿下,只是这次的俘虏里有一人,被其他俘虏和降兵指认为努尔哈赤的长子,伪金国的大贝勒褚英。”
“哎……”长叹了一口气,朱由栋对身边的医生们说道:“给我解衣服,一会后续的手术,你们能做的先做,不能做的先想办法止血。”
这一席话说的医生们人人扫兴,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被抓住的褚英,看起来是建奴的第二号人物?若是谈的好了,对方直接投降的话,本方的士兵伤亡又要少很多啊。
虽说这样也少了很多练手的机会,但是中国的医生再怎么混账,从古到今就没有故意想把病人的病情搞严重的。因此,虽然很惋惜,大家还是很爽快的帮助朱由栋在手术室外间完成了更衣、洗手等事情,迅速的将朱大夫变回了大明皇太孙。
……
“你就是褚英?”
“是!你就是大明皇太孙?嘶,看起来真的很小啊。”
“大胆!竟敢对太孙无礼。”
摆摆手,制止住杨镐的狗腿,朱由栋好整以暇的在软椅上躺了下来——站了大半夜不停的手术,真的是累坏了:“坐啊,咱们不讲那些虚礼,说吧,现在想明白了没有?”
“殿下?奴才明白了什么?”
“哈哈哈哈,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贝勒爷身在局中怎么还不明白?你那阿玛让你率领人出来夜袭,结果一见仗就大批士兵投降。毫无疑问,你那阿玛是把原先叶赫、乌拉以及新归附不久的其他女真部落的士兵借此机会扔了出来。这个嘛,在大败之后为了内部稳定也是应有之意,只是孤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把你也给扔出来。”
“这……”听完朱由栋的话后,褚英自己思索了好半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可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后,却是更伤心了:“我那阿玛为何如此待我?我从七岁就跟着他上战场,二十多年来哪次不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阿玛怎么能对我这样?”
哎,也就是我这个穿越者改变了历史,不然你会被那老爹亲自斩杀,也不知道历史本位面上的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暗自神伤了一会后,褚英抬起头来:“殿下要如何处置奴才?”
“简单,三条路,你自己选。”
“请殿下示下。”
“第一条,放你回去,让你阿玛开城投降。不过以你阿玛今晚的动作来看,他还是心存侥幸想负隅顽抗的。所以,你回去之后肯定不能成事,说不得下次我们两军交战的时候你被扔出来做炮灰,就此阵亡了。”
“呵呵,我那阿玛最是坚韧,肯定不会轻易投降。请殿下说第二条。”
“第二条,放你回去,你找机会做孤的内应,明天我们攻打界凡寨的时候,破城不需要你帮忙,但是当你那阿玛准备逃跑的时候,你给孤想办法抓住他。如果事成,以后我让你做建州卫的统领之一。”
“之一?”
“是啊,此战之后,你们建州必须拆分,你只能统领其中一部。当然,你要是死了,建州卫一样要拆分,孤到时候找你的弟弟或者舒尔哈齐的子孙来做首领也是一样。”
朱由栋这会其实不想打了,至少是不想沿着狭窄的苏子河河谷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慢慢敲过去。
白天的一战,五千山海关骑兵阵亡比例最高,达到三千人以上。开原军其次,一万人里阵亡接近四千人。再加上杜松这一路近四千人以及李如柏这边的两千余人。明军阵亡人数也达到一万三千人左右,而伤兵的数量只比这个更多。
虽说现在明军可战士兵还有六万多,战力最强的横海、宽甸两卫更是除了在下午的追击过程中损失了几十人以外,阵容基本完整。近两万伤兵在有了抗生素和诸多名医的救治后大半都可以重返战场。但朱由栋还是不想沿着苏子河一路打下去:这会儿都二月底了,万一进军途中遭到顽强抵抗,时间被拖到四月了呢?到时候后勤跟不上,地面又到处都在翻浆,那不知道会被拖到什么时候。
自己的父亲已经对自己很不满了,皇爷爷呢?嗯,万历对他还是信任的。但他到底是皇帝啊?哪个皇帝放心一个皇族长期领着大明最精锐的大军长期在外?
再说了,他朱由栋对种族屠杀极为反感,一点兴趣都没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建州进行灭族的想法。
所以,真的没有必要再这么纠缠下去。
“殿下,那第三条路,就是现在把奴才斩首么?”
“是嘞,贝勒爷,你选第几条?”
一点犹豫都没有,褚英飞快的抬头答道:“他不仁,休怪我不义。殿下,奴才选第二条。”
“很好,孤还有事,就失陪了。这是孤的袁先生,你回去之后如何行事,他会跟你仔细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