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8年12月25日,天津港。
虽说此时已经是数九寒冬,清晨的海港除了清冷还很潮湿。但是这会儿的天津港却是早早的戒了严。港口周边以及京津公路沿途,都布满了大量的士兵。
至于港口内,则是从监国朱由校到各个阁老、各部大臣,全都齐聚在此地了。
看到这样阵势的老百姓,再结合最近几天的报纸,稍稍动动脑子,就自然推导出来:我们的皇上凯旋回京了。
真的就是‘我们的皇上’。说起来朱由栋通过办报慢慢的拿到这个国家的舆论权也有十几年了。十多年来,通过他自身的努力以及媒体报导,锦衣卫暗子在民间的宣传。这位新皇已经彻底扭转了既往士大夫们有意无意在民间树立的皇室基本昏庸、懒惰、愚蠢的形象。
现在,朱由栋的人设是:勤政、爱民、简朴,为了让大明摆脱各种顽疾而殚精竭虑。各大报纸更是经常都在各种报道上称呼他为‘我们的皇上’,昔年他在南京深入民间的各种故事更是多有发挥。久而久之,百姓们自然就对朱由栋产生了亲切感。
所以,在猜测出皇帝凯旋就是今日后。无数的百姓开始朝着港口以及京津公路两侧汇聚。人潮一下子就把本来足有上万警戒力量的京营和第三镇士兵给彻底包围了。
“殿下,百姓们听闻皇上今日回京,尽皆自发的前来接驾。这个,百姓虽然是好意,但是这人也太多了。臣担心一会招呼不过来。”
现任镇远侯顾大理,六年前也是跟着朱由栋去辽东打过建州的。算是京营里难得的没有被养废的勋贵。这些年他配合刘时敏,把所谓的十万京营将士,轮流的抽调到九边重镇进行轮训,并且接受新军用过的线膛枪,在京营中加强火器训练……算是勋贵里的标杆人物。可是今日面对越来越汹涌的人潮,这位勋贵里难得的干才,这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惶急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听到他汇报的朱由校倒是面色轻松。他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啊?”
“百姓自发涌来,乃是百姓热爱皇上。如此百姓,有何惧之?不过现在本朝已经拿下暹罗,正要准备扭头东顾。所以,为了预防有倭贼潜伏于其中,适当的应对还是要有的。这样。”朱由校稍稍低头想了想后:“可派出轻骑,沿途大喊,要求围观百姓自觉成列,然后退到公路路基五十米外观礼。同时彼此作保,接受我方士兵检查。如果有一人,在其身边二三十人都不认识的话,则要被检查士兵带走。”
“就是如此?”
“紧急情况只能如此哪。放心,孤会劝说皇兄回京时不要将头伸出御撵之外的。”
“是,臣领命。”
看着稳健的安排人员完善安保措施的朱由校,稍远处站着的首辅方从哲,这会儿脸上的忧虑之色更明显了。
“长卿啊。”
“嗯?首辅有何见教?”
“哎,你也是次辅,我能有什么见教的呢?”
“不敢,下官虽然忝任次辅。但天下人都知道,不过是因为下官早年做过皇上的老师,这内阁里需要有下官这么个人而已。真要说辅助皇上成就伟业,还是要首辅这样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人。”
“呵呵,长卿啊。咱们从皇上还是太孙监国那会儿就一起共事哪。算下来差不多有五六年了吧?”
“是,这些年来,得首辅指教极多。”
“老夫再说一次,皇上回京后,老夫就要申请致仕。若是皇上准了,你就是首辅哪。就算皇上不准,最多等到倭贼德川义直被剿,老夫也一定会致仕,到时候你还是首辅。”
“方阁老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你还不清楚吗?老夫致仕之前,一定会先上本,请皇上册立太子。如果此事在老夫任期内没有办成,你一定要跟上!”
“啊?首辅,这,皇上今年才十八岁啊!”
“是啊,皇上今年才十八岁。”庆幸的点点头:“而且皇上这个年纪就有了皇子。可惜,不是皇后生的。”
说起来,也是巧得很。朱由栋六月出发去暹罗,他的一后一妃在九月中下旬先后生产。皇后柳韵生了一个女儿,贵妃游弋生了一个儿子。
大明皇室从朱厚照之后,接连三任皇帝,以及朱由栋追封的孝贞皇帝,都不是嫡长子继位。尤其是万历朝的那一场国本之争,真的是把这会儿年岁大一些的臣子都给搞怕了。在这一后一妃生产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官儿都暗自在心里祈祷:皇后娘娘,你可一定要生个儿子啊。
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首辅,您说要皇上马上立皇长子为太子是不是急了点?皇上这会才十八岁,皇后更是只有十七岁。这日后又不是不能生育。若是现在立皇长子为太子,那要是以后皇后有了儿子呢?再说了,说句大不敬的话,虽说现在医学昌明,有了抗生素之后婴幼儿夭折的几率大大下降。但是……”
“哎,以长卿的性格,能够对老夫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一片坦诚了。”方从哲很是舒心的点点头:“但是长卿啊,现在我们又有了一位监国啊。”
“呃……”抬首看了看前面那个虽然还不太高大,但已经很稳的身影。老温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了起来。
作为朱由栋的启蒙老师,老温的立场是定死了的。好在这些年自己这位学生总体走得极顺,居然不过十多年就登基为帝了——老温原以为自己作为朱由栋的老师,怎么也得在六十岁才能入阁。结果,四十出头就入阁了。
虽说现在内阁的权力因为皇帝的勤政而少了大半。但皇帝到底是精力有限的,朱由栋一般只关注大事,而且即便是大事,也只是负责拍板决策,极少关注执行的具体细节——普通的事情还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所以,这阁老当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但是现在,嗯,最近几个月,莱王殿下担任监国。出席了二十余次国务会议。虽说很多时候都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首位当木偶,但是偶尔说几句话还是很管用的——这就是权力的诱惑!
今上这个性格,老温自认是比较清楚的:表面温和,内里意志极为坚定——这是雄主!以后少不得还要经常御驾亲征。若是有个万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埋怨起旁边的这位首辅来了:当初不是你要求皇上做万全之策,皇上怎么可能把莱王安排在监国的位置上?这会你又后悔了?担心了?哦,你是致仕了,然后就让我来背锅?
虽说在历史本位面老温以滑不溜手著称,但那是因为他和崇祯是纯粹的君臣关系。而现在他和朱由栋还有师生关系,光是这一点,他就绝不能忍受帝位将来落到朱由校的手里——朱由校的老师全都在方山学校,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首辅担忧的事情,下官知道了。”深吸了一口气,温体仁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下官会和礼卿(袁可立)商议此事的。”
“嗯,如此,老夫也能在不久的将来,安心致仕了。”
两人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海面的天际线上,先是出现了一支桅杆,然后越来越多的桅杆出现。而港口的人群也由各自低头私语,逐渐的变成了抬头欢呼。
朱由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