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咽口水的声音分外清晰,大大的眼睛几乎占了一半小脸,清
澈如水的眸光里隐着胆怯。
无辜又可怜的眼神,让沈芩想起了鹿园的小鹿,只是眼前的孩子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刮倒,远比不上吃喝无忧的鹿。
“你叫什么名字?”沈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孩子小小地向前一步,又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眼神里只有包子。
“你有个球是吧?拿球来换!”沈芩一想到被这小鬼吓掉了半条命,又忍不住想报点老鼠怨。
突然,孩子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两颗大泪滴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砸在破了洞的脚面上。
“……”沈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把包子咬过的地方掰下来以后,递到孩子手边:“拿着,快吃吧,不哭啦,还有些肉末呢。”
孩子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死也不肯拿包子。
沈芩打量了好一会儿,也没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立刻更正:“逗你玩儿呢,我一个大人哪能抢你的玩具是不是?乖,拿好,趁热吃。”
孩子这才接过包子,转过身又转回来,怯怯地伸出小手指,勾住沈芩的小手指认真地晃了三晃,拔腿就跑。
栅栏内外有几个人没绷住噗哧出声。
“……”沈芩尴尬地想捂脸,“不是,我……我真不要你的……”尴尬的脸色突然怔住。
只见那孩子双手捧着包子递得高高的,送去给了栅栏里的一个人,两人互相谦让的结果是一人一半,眉开眼笑地好像品尝着龙肝凤胆。
忽然,一阵嘈杂的鸟叫声远远传来,沈芩循声望去,转眼就见一群夜鸟飞过疫亭上空,遮云蔽日般的数量。
几乎同一时间,地面微震,火把的火光摇得几乎要熄灭。
受过灾害演习训练的沈芩,下意识地觉得是地震,可是等鸟群飞远,又只剩寂静,刚才的异动像她的幻觉。
“毓儿!毓儿!你怎么了?!”一个沙哑的女性嗓音突然惊叫。
沈芩微转过脸,整个人瞬间紧绷,刚才还在吃包子的孩子已经倒在地上,惊叫的是和他分享包子的女人。
最外围的壮汉蹬蹬地跑过去,抓起孩子折脚倒提起来,用力拍着后背,边拍边问:“怎么了?噎着了吗?”
“刚才还好好的,”女人双腿软得根本站不住,“毓儿,毓儿……”
职业习惯使然,沈芩完全忘记下午的恶斗,拨开人群冲进栅栏,一把拽住壮汉的袖子,大声说道:“你快把他放下来!异物窒息不是这么救的!”
“什么西?”壮汉还是抓着孩子,半信半疑,“你会救啊?我侄子就是这么拍的,保管有用!”
眼看着孩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咚吸越来越弱。
沈芩顾不上其他,抢过孩子嘱咐:“别怕,靠着我就好!”然后迅速用海姆里克手法,把孩子面向下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左手托下颌,右手迅速轻柔推挤后背。
拍五下,孩子什么没吐出来。
又拍五下,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芩怕他窒息缺氧太厉害,开始人工呼吸与海姆里克手法交替使用,随着时间的流逝,眉头紧锁,但是急救不停,很快就气喘吁吁。
“这……”壮汉挠了挠头,“什么怪法子?行不行啊?”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男人幽幽地说:“没办法的,我家小弟就是吃蚕豆噎死的。”
“闭嘴!”壮汉一声吼。
刚才还双腿发软的女人突然冲到疫亭入口,疯了似的大喊:“有没有郎中,我们家毓儿不行了,救命啊!求你们发发慈悲吧……”边喊边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红肿。
“毓儿,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既没脸活着,也没脸死啊!”
“毓儿!”
众人的视线焦灼起来,议论声由低变高,最多的就是“没救了,救不活的。”
陈娘把额头磕破了,一会儿看门,一会儿看沈芩。
沈芩边急救边思量,包子遇水变粘,进去容易出来难,可是再不出来,她手边没有任何辅助器械,该怎么办?
“啪嗒。”正在这时,有块粘腻的东西掉在地上,正是一块粘乎乎的包子皮,孩子浑身一颤,用力抱住她的膝盖。
“陈娘,毓儿救回来了!”壮汉大喊。
“醒了!醒了!”瘦高个开心得手舞足蹈。
陈娘连滚带爬地扑回来,一把将毓儿搂在怀里,紧紧抱住:“毓儿,还活着!还活着!”两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沈芩脱力地坐在地上,无奈地看着小哭包:“你吃东西能不能小心点?”
“沈姑娘,谢谢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陈娘拉着孩子过来,扑通跪下。
沈芩蹭地跳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以后小心就行了。”救过那么多人,还第一次被人这么感谢,心里好慌。
“毓儿怕鸟怕得紧,刚才那么乌泱泱一大群飞过来,肯定是吓着了,”陈娘不管不顾地磕头,“今世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小姐。”
沈芩没忍住噗哧一声:“我们在疫亭呢,这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完,去刮了一下小鬼的小俏鼻子,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蹲回角落。
还是一围之隔,沈芩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的眼神和善了许多,尤其是瘦高个儿和壮汉,时不时凑过来,又退回去。
……
一刻钟后,掖庭魏大人的隔间里,皂吏匆匆进入,把疫亭发生的一切细细回禀。
“什么?”魏大人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救回来了?!”
“是的,大人,小的不敢欺瞒,沈芩的医术确实了得,”皂吏停顿一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她把食盒里的东西都送人了,这是安的什么心?”
魏大人先是一怔,然后一拍床沿哈哈大笑:“好,很好,本官最喜欢烂好人,你,明天开始每天带她来替我按脚。”
“是,魏大人,”皂吏点头哈腰,犹豫一下还是问,“大人,您不怕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吗?”
“混帐!”魏大人随手砸了个东西过去,“沈芩不是别人,她是前太医院院判沈石松家的嫡长女,沈家的人,名字都用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