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是优秀实习医生,轮转的时候是各科主任都想留科的医生,接生难产剖腹产都经历过不少,可是……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她能干嘛?
“钱家的?”钟云疏浓眉紧缩。
“是,大人。”花桃连连点头。
花桃见沈芩一动不动,急得跳脚:“沈姑娘,快呀,一直下不来会出人命的。”
“沈芩,无论如何,我要你保他们母子平安。”钟云疏的语气容不得半点拒绝。
“神经病!”沈芩低声嘀咕,正好有皂吏端着一份冒热气的蛋羹进来,“行了,你们俩当帮手,带着这个跟我去接生!”
“还要热水、干净的布巾和衣服,剪刀,干净的囚房,很多吃的……”花桃匆匆去准备。
“钟大人,病人要紧哈,您肯定不介意饿一会儿哈。”沈芩临走时回头,做了个大鬼脸泄愤。
“咳……”钟云疏猝不及防被惊世鬼脸呛到,咳了个死去活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不禁轻轻摇头,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
沈芩在女皂吏的带领下,走到一间阴暗逼仄的牢房,隔着根根木栏,只见一个仅着长袍的女人披头散发撑上一根粗木。
“这位大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吗?”沈芩这才看清楚撑在横木上的女子,头发披撒粘在脸上,只能看到苍白汗湿的脸庞,长袍湿透了粘在身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的,平日是大牢房,因为她要快要临盆,才临时转移到这里。”女皂吏端着蛋羹,现在整个女监都知道沈姑娘,听她的准没错。
“这里太冷了,想要母子平安的话,先拿些火盆来,再把这些给她喂进去,没力气根本生不出来。”
沈芩把女子从横木上放下来,不知道她是太过紧张而脱力,还是其他原因,整个人像个人偶,眼神涣散。在皂吏的帮助下,捏着她的脸颊喂蛋羹,然后轻轻顺着咽喉,不多时,一碗蛋羹就喂完了。
花桃来了,不仅带来了沈芩要求的东西,还带了干净的稻草和褥子,不用多嘱咐,很快就铺置完成。
沈芩在牢房里转了一圈,顶棚有蜘蛛网、麦秸发霉又长虫,时不时还有老鼠顺着墙根散步:“还有没有更干净的地方?在这里临盆的话,七日风的机会太大。”
“七日风是什么?”花桃一怔。
“产褥热,就是临盆时外邪入侵,产妇和新生儿会在七日之内高热不退,然后……”沈芩现在没什么可以依托,只能寄托给玄学,生生把死字咽回去,“嗯,你们懂的。”
魏大人也来了,神情慌张地问:“沈姑娘,你……有什么法子可以……不热吗?”
“魏大人,把她移到更干净的地方,准备足够的吃食,还要……”沈芩提了一大堆要求,只希望魏轻柔翻脸,那她就可以愉快地休息了。
万万没想到,魏大人全部应下,沈芩再联想到钟云疏的要求,这位女囚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人。
不出一刻钟,皂吏们就安排妥当,四个人将女囚平稳转送到干净的囚室。
皂吏的力气很大,摆弄产妇非常方便,摆成临盆位置,沈芩很快就做完触诊,结果让她心里直发毛,臀位产式,还好是第一次临盆,宫颈口刚开了一指,分娩的时间很长,还有机会调整过来。
正在这时,女囚又清醒了,很快就眼神清明,没想到生死关头魏大人会来帮忙,一迭声地道谢:“多谢魏大人,钱李氏谢谢各位大人。”
沈芩顶着极大的精神压力,介绍情况:“钱李氏,现在情况是这样,你胎位不正,胎儿头上臀下,我先想办法把胎位正过来……”
“可以吗?大人?”产妇感激地望着沈芩,定定地看着,倏地变了脸,疯了一样喊,“你滚!你滚开!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要你帮忙!”
“……”沈芩莫名其妙地看向魏大人,“这……”
“你们沈家私吞灾银、以次充好,大泽河畔多少人死于疫病,你们害得多少户死绝?!不要你在这儿假惺惺!”产妇死命地要推走沈芩,“还我娘家人的命啊!”
“我娘我爹我的兄弟姐妹都死了!他们都是病死的!”
“是你们害死他们的!”
“……”
沈芩迅速退到牢房外,恍惚之中,根根木栏仿佛成堆地压向她,不断下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如果产妇说的都是真的,那沈家满门被抄被流放真是不冤。
可是,如果真的不冤,沈家的女人们何至于自尽鸣冤?
魏大人仗着体力优势摁住乱动的产妇,伸长脖子向外喊:“沈姑娘,别忘了你答应过钟大人什么?母子平安啊!沈姑娘!”
“我娘家人都死绝了,凭什么你们沈家都活得好好的?!老天真是瞎了眼!”
“不要假惺惺地来照顾我,我死都不会领你这份情!”
“想我原谅你们沈家,做梦!啊……”钱李氏被一阵宫缩疼得住了口,“脸花了,活该,这是报应!报应啊!”几近疯狂。
沈芩素来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只是在治病救人当口,会放下这些个人情绪,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病人骂成这样,气得拔腿就走。
“沈姑娘,你答应过钟大人!”魏轻柔急了,对女囚钱李氏吼,“这掖庭里人人喊冤,只有你有冤有恨吗?住口!”
钱李氏登时噎了一下,随后又被宫缩疼得脸色发白。
沈芩走出一段路,想到钟云疏的要求,又折回来,不断深呼吸,大力推开牢门,沉重的牢门咣地撞在木栏上又弹开,发出不小的响动。
产妇被吓了一大跳,眼睁睁地看着她凶神恶煞地步步逼近。
“骂完了吗?”沈芩强压愤怒,不断告诉自己,看在钟云疏的面子上。
“……”产妇被沈芩的气势吓到。
沈芩盯着产妇,不等她回答,指着双臂上缠满的绷带,“我刚从地底下被人挖出来,还没怎么休息就被拽到这里。”
“魏大人还在愁怎么护住女监这么多人,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钱李氏,我最后问你一次,要不要我接生?”
“不要!我宁可死在这里!”产妇歇斯底里地吼叫。
魏大人和花桃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