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桃强忍着泪水,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沈姑娘……我姐姐临盆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一尸两命;我娘听到消息一病不起,幸亏沈记药铺的郎中施药治病,眼看着快好了……”
沈芩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花桃娘亲凶多吉少。
花桃悲从中来,哭了不短的时间,才继续说:“沈记药铺被封,郎中被抓走,药材全部充公。娘亲当时正在药铺看诊,受惊过度,回家一直念叨好人没好报,当晚就去了。”
沈芩这才明白,花桃为什么表面淡淡的,却数次提醒自己。可是,世事无常又能去哪儿说理?最后只能轻拍花桃的肩膀,“节哀,今天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才能母子平安,谢谢。”
魏大人的双眼通红,相依为命的妹妹也死于难产,如果当时沈姑娘在,她们是不是现在都好好的?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孩子下来了,胎盘还没下来,”沈芩迅速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让新生儿趴卧在产妇的怀里,“钱李氏,你试试哺乳。”
产妇泪花闪闪地照做,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沈芩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不短的时间,完整的胎盘也分娩出来了,沈芩仔细地检查胎盘面,确定没有残破,才长舒一口气。
魏大人不太明白:“沈姑娘,你翻来覆去地看什么呢?”
沈芩浅浅一笑:“钱李氏年轻底子好,胎盘很完整,这样只要好好调理,产后恶露很快就能干净。如果胎盘残留在身体里,会出血不止,我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仔细检查,早发现早处理。”
魏大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花桃扶住。
沈芩吓了一跳:“魏大人,您的脚怎么了?”
“没事……”魏大人连连摆手。
“魏大人,还有事情要麻烦你,”沈芩温和开口,“那孩子既然生下来了,产妇的伙食能不能改善一些,毕竟她要母乳喂养。”
“可以,”魏大人点头,“交给花桃。”
花桃立刻靠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沈芩,仿佛她是一束天降神光。
“花桃大人,后面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麻烦您,”沈芩被无数眼神注视过,毫不在意,“这些事情你们也可以记下来,以后亲朋好友临盆都用得着。”
“是!”花桃和另一名皂吏站得笔直。
……
与此同时,独臂大汉陈虎和瘦竹竿赵箭受众人所托,到差房探望重伤的钟云疏,“不说话”的小机灵毓儿这次没能跟着。
钟云疏伤得极重,沈芩在时全靠硬撑,她一走,就睡得人事不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就看到了陈虎、赵箭和毓儿。
陈虎看到缠满绷带、散发着药味儿、瘦掉一圈的钟云疏,瞪着牛眼好半天,才胡乱抹了把脸:“大人……”然后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瞧你这点出息?”钟云疏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赵箭绘声绘色地向钟云疏讲述找人的全部经过,末了着重说毓儿:“那时下大雨,我们让陈娘看好他,没想到他竟然能偷摸跟上,还听到了沈姑娘的求救声。”
陈虎总算从悲情里缓过来:“钟大人,您不知道啊,沈姑娘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还在不断地敲,听到有声音,第一反应是护在您身前问我们是谁……”
赵箭不像陈虎粗枝大叶,忧心忡忡地问:“沈姑娘被锁链绞伤的胳膊还好吧?真为难她敲了那么久,身边全是碎骨头。”
钟云疏一脸错愕,一蓝一黑的眼瞳里仿佛暗潮涌动,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不是她出去求救的?”
“不是!”赵箭补充道,“她那时嗓子都喊哑了,我只听了个大概,钟大人伤得太重必须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然会伤上加伤。”
“对!”陈虎一拍大腿,“我开始以为她受伤才姿势奇怪,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扶住您的伤处。”
“我们把您抬上担架的时候,沈姑娘抓着您的手不放,然后就晕过去了。”陈虎不胜唏嘘,“把我们吓个半死!”
“……”钟云疏平日总是眼帘低垂,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现在则是完全合住,半晌没有声音。
“睡了吧?”赵箭悄悄踢了陈虎一脚:“走了!”
陈虎这才发现,钟云疏好像又睡过去了,急忙颠颠地跟出去。
过了许久,钟云疏缓缓睁开眼睛,任大理寺少卿多年,苦主们敬他畏他;作恶之人恨他入骨;百朝文武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想戳他刀子。
没错,最开始是他护着沈芩,可是,他护过许多人,危急时刻都只求自保,生死关头护着他的,只有沈芩。第一次,有人护他守他,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甚至于醒来以后都只字不提。
远远传来脚步声,以及三三两两的说话声,钟云疏盯着门口,魏大人、花桃和沈芩鱼贯而入。
沈芩脸上的伤疤仔细处理过了,颜色淡了一些,在火把跳动的亮光里,不甚明显;倦容和沉重的脚步却非常明显。
“沈姑娘,要不要休息一下?”魏大人见她走得东倒西歪。
“不用了,时间紧迫,我们先看舆图,”沈芩坐在地榻上,习惯性靠在钟云疏的床榻边,“趁我现在还清醒,赶紧把事情都做完。”接生绝对是个体力活儿!
钟云疏的慌乱到近乎震惊的内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佯装镇定地问:“母子平安了?”
“是啊,钟大人。”沈芩连头都懒得回,捂嘴打了个大呵欠,盯着魏大人摊开的舆图傻眼,这图和现代地图很不一样,完全看不懂。
可是明说看不懂,会不会漏馅?
沈芩思来想去,换了一种说法:“魏大人,疫病就是外邪,侵入方式不同。这样能听明白吗?”
钟云疏微微点头。
魏大人和花桃完全不明白。
“……”沈芩只得再换说法,“举个例子,比如百日咳肺痨这些,咳得没完,就是空气里有外邪,吸入身体;疟疾是蚊虫叮咬病人以后,又咬了其他人,以此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