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躺平的钟云疏了无睡意,旁人一晚睡四个时辰,他睡两个时辰足够了;而且他从不在床榻上“烙大饼”似的辗转反侧,睡不着就索性起来,不为难自己。
钟云疏坐在床沿,工匠们替沈芩改建医舍,也没忘记替他的临时房间做些改动,尤其是在不显眼的地方,做了许多收纳暗格,精巧程度与机关盒不相上下。
然而,毓儿手鞠球里的机关盒、沈家诊箱和秘方、狗爬地的活祭、雷宅里的符纸……一个又一个难题,盘桓在脑海,挥之不去。
尤其是今晚,陈虎和赵箭悄悄传话,狗爬地要活祭李寡妇和孩子的小老头儿和村民,来历不明,根本不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李二狗一个都不认识。
一桩又一桩急待解决的事情,像根根蛛丝,把钟云疏缠得严严实实;官复原职、扔在掖庭当主使,对其他人也许是沉重的打击,但对钟云疏来说反而是好事。
有官职、无差事、精忠木牌回到身边、有冰雪聪明的沈芩、陈虎和赵箭、工匠们……足够让他暗中调查。
钟云疏抛接着球形机关盒,他试了无数办法,机关盒还是纹丝不动,交给工匠,他们也一愁莫展。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轻而有特殊节奏的敲门声。
钟云疏打开门,就看工匠们站在外面,随即让他们进屋,又把门关上。
六名工匠,四名因为男监和疫亭焚尸的事情,忙得脚不点地,昨日才得空好好休息,连今日的晚饭都没吃。
另外两名,奉钟云疏之命,去永安城打探消息,刚回到掖庭就来复命:“钟大人,汇宝斋的掌柜说,这种机关盒只有大泽河丰阳城的戴氏工匠能做。”
“要提前一年预定,定银二百两,交期不定。”
“要不,我们去丰阳城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戴氏工匠问个究竟?”
钟云疏皱眉:“丰阳城?”
“钟大人,丰阳城怎么了?”工匠追问。
“大泽河泛滥,洪水在深夜冲入丰阳,全城被淹,幸存者寥寥。戴氏工匠……只怕凶多吉少。”钟云疏眸光深沉,眼中带着冷意,寻找工匠这条线索多半是断了。
“……”工匠们哑口无言。
“大家辛苦了,早些歇息吧,”钟云疏向他俩微一欠身,“来日方长。”
“是,钟大人。”工匠们先后退了出去。
心中似乎有什么重重落下,钟云疏将机关盒收好,又躺回床榻上,盯着印出陈旧水渍的石板屋顶出神。
机关盒价格不菲,工时极长,订购者非富即贵,为了双方安全,交付时并不见面,买家到预约之地取回机关盒即可。
机关盒打开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客人预定时有详尽要求,一种是工匠随意。
钟云疏琢磨着钱尚书的脾气禀性,机关盒一定有详尽要求,不仅如此,他艺高人胆大,敢把这么重要的机关盒塞进孩童的手鞠球里,必定是嘱咐过打开方式的。
毓儿不说话,所以钟云疏才想找机关盒匠人打开;可现在有善解人意的沈芩,也许明天就能问出些什么来。
这样想着,渐渐的,钟云疏合起双眼,迅速入眠。
……
第二天一大早,钟云疏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临时食堂,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其他人陆续到齐,左等右等,只有沈芩没出现。
赵箭瞥一眼天色,精准报时:“钟大人,朝食正。”
花桃有些担心:“钟大人,我去瞧瞧?”
钟云疏摇头:“不用,让沈姑娘好好休息。”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粘在钟云疏身上,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陈虎小声问:“钟大人,沈姑娘怎么就累着了呢?”
钟云疏皮笑肉不笑地静静看着陈虎:“沈姑娘守七个月大的女娃,整整五日,怎么会不累呢?”
陈虎嘿嘿挠着头,刚想问更二货的问题,突然就低了头。
赵箭从后厨端出洒了炒米的米粥,问:“胖子,假胳膊还想不想要了?想要就闭嘴!”
“贱人,为什么啊?”陈虎呼噜喝掉半碗米粥,才抬头问。
“啧啧啧,怎么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呢?!”赵箭毫不客气地大巴掌招呼。
一时间,临时食堂满是陈虎暴跳如雷,誓要拿赵箭当晾衣竿使的怒骂。
“李二狗,”钟云疏瞧见躲得远远的、不敢近前的狗爬地李二狗,“你过来。”
李二狗吓得筷子撒手没,胆战心惊地挪到钟云疏面前:“钟大人,有事您说话。”
“陈虎和赵箭救下你们全村人,你们就没想到有什么表示?”钟云疏的神态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神情放松的以为他在开玩笑。
李二狗瞬间僵成石像,平日里口无遮拦,忽然就局促起来:“钟大人,我倒是想表示,可是狗爬地都是穷鬼,家里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钟云疏直截了当地要求:“你们替我做一件事,就当两清。”
“什么?”李二狗很有些激动。
“你带着狗爬地的百姓,明探也好,暗察也行,”钟云疏把碗盘筷搁成一个形状,“我要知道这些纸上红色标出的寺庙,和符纸有什么联系?是否有特珠标记?”
李二狗有些抓狂:“钟大人,去永安城要不少路,我反正是囚犯,掖庭供吃食,无所谓。可是老乡们要生活,没法天天的在寺庙道观里待着啊。”
“查清楚回来报,十文钱一天,”钟云疏很爽快,但不好唬弄,“捏造消息,人云亦云,每次十大板。”
李二狗连连点头:“哎,成,钟大人,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吗?”
钟云疏摆摆手:“你们穿得干净清爽些,寺庙道观都是清净之地,不可怠慢。”
“是!”李二狗拔腿就跑,跑出去几步又撤回来,一直看着钟云疏,直到两人视线有了交集,“钟大人,如果这次查符纸我有功的话,能不能请沈姑娘给李寡妇瞧瞧?”
“她的身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每晚都烧得厉害!”
钟云疏点头算是答应,随即看向蔫巴巴的毓儿,以及他身边的空位。
这个小妮子,怎么起得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