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不着痕迹地往钟云疏手里塞了口罩和棉花球,只见他行云流水地走进花厅,连脚步都没半点改变。
“义公子到!”守在花厅外的护院,高声通传。
沈芩深吸一口气,却见彩云捧着自己换下的衣服,正是她随手扔给雷鸣的那些,外加双肩包,赶紧道谢。
彩云对沈芩佩服得五体投地,殷勤地带她去更衣,还替她梳好了适宜的发式,又恭敬地把她送到花厅门边。
“沈姑娘到!”护院继续通传。
沈芩垂着眼帘走进去,温雅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端庄优雅地坐着,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没看见。
沈芩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琢磨着要不要再装一会儿,要装多少呢?然而下一秒,钟云疏把她扶起来,“沈姑娘请上座。”
国公夫人没有半点不悦,一伸双臂,绣纹华美的宽袖闪出一片绚丽,双手交叠收好在膝上:“方才本夫人要告辞,说没有主家同意,不能走。”
“现在,既然钟大人来了,本夫人就回国公府!告辞!”说着,就起身向外走。
沈芩惊讶于国公夫人做下谋杀重罪,竟然还如此坦然淡定,连繁复的发饰都没乱分毫,这心理素质也是一等一的。
“带刘能干来!”钟云疏冷静地吩咐,“关门!”
“哗!”四扇花门立时关紧,差点撞了国公夫人保养得宜的美丽脸庞。
“钟云疏,你敢!”国公夫人怒容尽显。
“国公夫人,”钟云疏站在花厅门边,“三更半夜在雷宅沁园,棺藏义母,阻拦雷家人,想一走了之?!”
国公夫人眼神满是轻蔑,仿佛钟云疏和沈芩是一堆碍眼的狗屎,“怎么,好友突染重病,家中无儿无女,我车马劳顿地请来太医,说是染上烈疫。又赶紧请人按最新的烈疫处置,忙活了这么久,还被关着不让走。”
“雷尚书和雷夫人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个孽障出来?!”
沈芩却在国公夫人气得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她挂在腰带上的玉坠,坠子是黄色的,动物形镂空图案,看不出雕刻的是什么,却觉得莫明眼熟。
国公夫人看起来四十上下,最显眼的是略肿的眼周,敷粉颇厚,华衣翠饰也掩饰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放在膝盖上略显粗糙的双手。
言行举止都极有规范,仿佛为礼仪而生,即使静坐不语,都有强大的气场。
中介,沈芩直觉这位国公夫人过得并不好,夜已至深、黎明将即,在雷宅停留这么久,外面没有等归的国公规制马车,连软轿都不见一顶,甚至于连询问的家奴都不见一个。
这是……国公府的弃妇么?开口三句就失控骂人了?
钟云疏仿佛对国公夫人的嘴脸习以为常:“国公夫人夜不归宿,滞留雷宅,父母又是如何教养的?”
“放肆!”国公夫人蹭的坐起来。
“砰!”花门一声响,刘能干被凭空扔进来,门又关上。
“啊!!!”刘能干重重落下,摔得不轻,看到钟云疏和沈芩,满脸都是惊恐;再看到国公夫人还在,胖脸瞬间面如土色。
“此人,姓刘,名蛋,对外宣称是太医院院判刘大人的亲戚,刘家医派的弟子。其实,是个连药材都认不全的混混,花钱买了掖庭医监的补,打着刘大人的招牌作威作福,自称刘能干。”
“这样的下三滥,竟然是国公夫人请来的太医,不知是钟某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国公夫人的眼睛出了问题。”钟云疏不留半分情面拆穿。
刘能干怎么也没想到,以为能骗吃骗喝半辈子的老底,就这样被戳穿,一时间浑身抖得完全停不住。
国公夫人的脸色精彩极了,复杂的眼神变了又变,就在众人以为她又要发难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盯着刘能干:“你竟敢欺骗国公夫人?!”
“来人!拖出去活活打死!”
“呜呜呜……”被堵了嘴的刘能干额头青筋爆起,使出浑身解数才站起来,跪到国公夫人面前,拼命磕头。
沈芩冷眼旁观,这国公夫人是打算当众灭口啊?可是,她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钟云疏最在意的雷宅,被害的是他最敬重的雷夫人,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来人!把他拖到屋角,”钟云疏开口,“扒光搜身,头发里都不许放过!”
两名护院立刻进来,把刘能干拖到屋角,卸了膀子,一拉屏风,扒衣搜身。
“你!”国公夫人立刻转过脸去,气得嘴角抽搐,哧啦拧破了手里的绸帕。
很快,打回原形的刘蛋,全身没有半点遮蔽,冻得浑身发抖,所有衣服都被仔细搜查,连衣服里的棉花都掏了出来……
“回义公子,搜出了这些东西。”护院捧着一个木盒,盒里放着小张油纸、极小的麦杆儿、火折子……看起来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钟云疏屏住呼吸,戴着手套仔细查看,然后让人把这些送到沈芩面前。
沈芩毫不客气地往鼻子里塞了棉花,戴了口罩,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忽然有了特别的想法:“钟大人,以刘能干的品性,这些绝对不是好东西。”
“他也不会轻易说实话,在雷宅动私刑不好,所以,把麦杆塞到他鼻子里,再用火折子烧一烧……”
护院立刻过去照做,刘能干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摇头。
“住手!”国公夫人站起来,“鬼眼,你敢当着我的面滥用私刑?!”
钟云疏半睁半闭的眼睛,完全睁开,在灯笼的光晕下,一黑一蓝的清亮眼瞳映着浅浅的橘,透着白日没有的诡异,静静地注视着国公夫人。
几乎所有人都瞬间感受到了无穷的压迫感,本能地想躲避这双眼睛。
“来人,”钟云疏面无表情地下令,“把国公夫人请到刘蛋身旁,把她坐的地榻仔细搜查一遍,还有,她刚才往屏风后面扔了什么东西,一起查。”
国公夫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炸毛:“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