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丫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邺明帝看着安王就一肚子气,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钟云疏,更是郁闷,这里最诚实的只有沈芩。
沈芩一五一十地说完:“当时宫门外还有许多大臣,陛下可以叫来问话。”
邺明帝之所以如此看重钟云疏,是因为他深知,君王在永安城,需要客观忠诚不带偏私的耳目,钟云疏孤独一人,与任何一方都没有利益关系,作为明察暗访的眼线耳目最合适不过了。
让人做事,尤其是做这种最容易得罪人的事,自然要给足报酬,所以他才给钟云疏高于惯例的待遇,万万没想到却被安王记恨上了。
一时间,邺明帝看着酒醒的蠢儿子,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几下,堂堂监国为了两名舞者与刑部尚书大打出手,真是颜面扫地。
而钟云疏一惯都是避其锋芒,今日突然针锋相对,又是为何?
“云儿,孤无数次想赏你歌舞伎,都被你拒绝,今日这两名舞者有何特别之处?”邺明帝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钟云疏生出异心,他还必须留其他后手。
“回陛下,是沈录事可怜他们,请殿下放过,起了争执。”钟云疏答得很平静。
“沈丫头?”邺明帝很意外,“怎么?你还想蓄养舞者?”
沈芩很想翻个大白眼:“回陛下,罪女在掖庭遇上地震,然后霍乱肆虐,在保住女监以后,我们去了男监,在男监顶层的库房里设了医帐。”
“为了方便照料,替幸存的男囚们编了号,衣食器皿专人专用,肆号男囚突然发病上吐下泻,但我那是只能预防,无法医治,肆号死在我们面前。”
邺明帝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知道了当时的凶险,“然后呢?”
“回陛下,我救不了他,就问他有什么愿望,也许可以替他实现,”沈芩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他说有个妹妹,卖身葬父母,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想找到她。”
“他走得太快,连姓名都没说,只说他的妹妹后颈有竹叶形的胎记……然后就咽了气。”
沈芩说完,从双肩背包里取出一张字条,走到邺明帝面前展开:“男囚肆号心愿,找到妹妹,后颈有竹叶形胎记。”
“因为疫病十分惨烈,男监囚区尸水成河,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就写下这个……后来,钟大人回到永安城也打听过,没有姓名不知年龄不知长相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寻找无果。”
“刚才我看到女舞者后颈有竹叶形胎记,就想问清楚,才请安王殿下放过他们。”沈芩说完,就听到女舞者强忍的啜泣声。
邺明帝长叹一口气:“沈丫头,做得好,他们归你了。”
“谢陛下开恩!”两名舞者突然跪倒,对着邺明帝使劲磕头。
“安王,你在夜宴时说,有能者方可居于要位,说得掷地有声,”邺明帝看着安王的眼神,像看一个禽兽,“一转身就忘得干干净净!”
“除夕夜宴,鞭打祈福舞的舞者,和云儿大动干戈,你可知错?!”
“父王,儿臣知错,儿臣今晚真是喝多了,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王……”安王被邺明帝盯得浑身冰冷,只能强调喝多了。
“父王,”安王妃赶紧附和,“殿下真的喝多了,殿下平日不是这样的,今日真的……”
邺明帝忽然开口:“来人!剥去安王的王袍……”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通报声:“皇贵妃娘娘到!”
垂头丧气的安王突然精神振奋,太好了,母妃到了。
“云儿,带着沈丫头他们回去吧。”邺明帝无奈的挥了挥手。
“是,陛下。”钟云疏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带着沈芩和舞者们从长生殿的侧门走了,他是外臣,遇到妃子是要避嫌的。
内侍推开宫门,皇贵妃大步进来,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颤着手指着五花大绑的安王:“你这个孽障!竟然在除夕夜里喝子,做出这等丑事!”
“母妃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让你少喝酒,少喝酒,没有那个酒量瞎逞什么能?”皇贵妃狠狠地给了安王两个耳光。
安王一声都不敢吭,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今晚无法善终了。
“今晚是除夕夜,你如何能做出抢舞者这样的丑事来?那么多大臣都在场围观,你安王的颜面何在?你父王的颜面何在?为娘的颜面又在哪里?!”
“母妃,儿臣知错了,”安王自小与皇贵妃一起生活,母子俩的默契极好,自然也不知道母妃这次是真的愤怒,只能服软,“父王,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滴酒不沾!”
“父王,母妃,儿媳以后一定会看紧安王殿下。”安王妃形容狼狈,却不得不在皇贵妃的注视下,出声求饶,毕竟是她的夫君,相夫教子是她的职责。
邺明帝冷眼看着他们三人:“酒品即人品,谦谦君子喝多了,最多就是吟诗作赋,或者一睡了之。”
“堂堂监国,安王殿下喝多了,还公然剑指刑部尚书,辱骂踢打内侍官。”
“若不是有人拦着,安王殿下就把两名舞者活活抽死了吧?!”邺明帝的神情严肃,语气冷漠,仿佛对他们一起认错的样子,极度厌烦。
皇贵妃缓缓跪下:“陛下,臣妾教子无方,辱了陛下颜面,请陛下责罚。”
“娘,是儿臣的错,”安王急了,扯大嗓门,“娘,您的双膝已经疼痛多日,不能久坐也不能走路,不能跪啊,娘……”
安王妃急忙扶皇贵妃,却皇贵妃一把推开:“子不教,母之过,陛下,臣妾认罚,贬位、罚俸,臣妾没有半点怨言。”
安王妃的眼神突然就落下来,跟着皇贵妃一起跪倒在地,楚楚可怜。
邺明帝的眼神仍然没有半点暖意,吩咐道:“来人,替安王殿下松绑,趁着年假休沐,闭门思过十日。”
福德立刻出声:“送皇贵妃回怡春宫,送安王安王妃回府。”暗自思忖,皇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果然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