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疏一把扶住沈芩,吩咐白杨:“带走。”
白杨立刻把黑衣人拽起来,一路走进钟云疏的屋子,而客栈掌柜的和小二,因为收了足够的银两,对客栈发生的一切不寻常的事情,都无动于衷。
只捆了双手的黑衣人进了钟云疏的屋子,像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意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在地上。
沈芩这时候才想起白杨说的,这人确实和之前的素描图很像,不过添了不少伤,脸上身上都有。
白杨颇有些紧张地看着沈芩,他从没见她这样失态过,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可偏偏在这时,黑衣人蜷成一团靠在角落,满是汗水的脸庞,连眼睛都仿佛被水浸过,漆黑中带着灼人的光:“我叫阿汶达,南疆阿汶部的首领。”
白杨一怔:“南疆药族?”
“这位小哥真是见多识广。”自称阿汶达的青年男子,笑起来很温和,仿佛之前爆怒要让他们赶紧去码头的黑衣人,是个幻象,“你们没让他们得逞,真是太好了。”
白杨下意识看向沈芩,一直垂着眼睫,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神医,细胞核、DNA、RNA、病毒、细菌……”阿汶达很满意沈芩的反应,只觉得终于赌对了,“沈芩,救援队副队长文达,我们又见面了。”
“好久不见。”
沈芩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呆呆地望着阿汶达的笑脸,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更确切地说,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嗫嚅了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穿越前两年的夏天,沈芩参加过地震的灾后救援活动,从自全省各三甲医院的精英医生聚集到一起,组成了三支救援队,她所在的小队副队长是文达。
文达是深藏不露的检验科外科超级新人,大家通力合作救治病患,一共救治32名外伤病患,建立了深厚的伙伴关系,整天师兄师妹的乱喊。
救援任务圆满完成,大家约好庆功会一定要拍合照,然后一醉方休,以后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到哪儿都可以骗吃骗喝。
可是到了庆功会那天,文达一直没出现,大家左等右等不来,打电话关机,去各个路口也看不到人,直到听到临时医院门口的哭声。
一对父母抱着自家孩子跪在医院门口痛哭流涕,说孩子掉进水里,这里的一位医生跳下去救人,把孩子托上来,自己却被冲走了。
消防、水运联合出动,却连尸体都没找到,就这样,文达成了医疗救援队的心殇,直到穿越前,沈芩都没删掉他的手机号和微信。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穿越了,是老天爷良心发现了吗?!
沈芩看着黑衣装扮的文达,哭了笑,笑了哭,仍然有些不敢相信:“文师兄,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假包换!”阿汶达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然后故作为难,“哭得这么难看,当心变金鱼水泡眼。”
“你才金鱼!”沈芩胡乱擦了擦眼泪,立刻反驳。
钟云疏在炎炎夏夜如坠冰窟,近在咫尺的沈芩,仿佛远在天涯。难道上天给他的礼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要收回吗?
白杨完全不明白黑衣人在说什么,只是惊讶于沈芩竟然会哭成这样,不,确切地说,他被吓到了。
好不容易等他回过神来,生怕沈芩被这个胡言乱语的人欺骗:“钱公子,你别听他的,他是杀害雷尚书的凶嫌!”
“钱公子,你别听他的!”
“钟大人!不要!”白杨想过,却没想到钟云疏突然出手掐住了阿汶达的咽喉。
阿汶达略显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濒临窒息的边缘。
“住手!”沈芩一把抓住钟云疏的双手,使劲掰开,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纹丝不动,“住手!钟云疏!”
“对……不起……”阿汶达双手动不了,基于求生的本能,双腿乱踢,“没……能……救雷霆……”
雷霆两个字像一道静咒,钟云疏如同铁钳般的双手没有继续施加压力,还稍微放松了一点,整个人如同复仇罗煞,眯起眼睛慢慢靠近:“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阿汶达重新获得了部分呼吸,嗓音变大,清晰了许多:“我没能救活雷霆……对不起……对不起……”
“我凭什么信你?”钟云疏脸庞的肌肉有些扭曲,手劲松了,身体却紧绷成了快断弦的弓,“对不起是什么?能让他再活过来吗?!”
“大人,”沈芩深吸一口气,倍受冲击的大脑终于缓过神来,“钟大人,能让他把那天的事情重新说一遍吗?白杨也在,可以当面对质!”
钟云疏猛地抽回手,盯着沈芩看了许久,仿佛拼尽了所有精神才找回自制力,无缘无故地显出了精疲力尽的脆弱。
阿汶达因为突然受到攻击、缺氧,拼命挣扎,导致肾上腺素飙升又突然耗尽,几乎瘫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竖起三根手指,先说自己想说的:
“首先,那个酒不是我酿的;其次,当初寿宴投毒案发生的时候,我不在永安城,没法阻止他们;最后,是我说那酒纯属巧合,谁也不知道那酒什么时候有效,什么时候失效。”
“把那些酒封在麻衣巷,也是我的主意,准备找时间一把火烧了,从此再也没这种害人的东西。”
“骗子!”白杨指着阿汶达,“这么多年,你也没烧了那些酒,你这么忙吗?比我们还忙吗?”
阿汶达一怔,从容自若地点头:“我从南疆来,多半时间都关在羽蛇教内,偶尔也会去夜枭队和运宝司出个公差,救治南疆同胞,大邺人也救过不少。”
“在永安城的时间不多,当时那批酒秘密封存时,我怕和其他的弄混了,还特地把酒坛上面的寿字用加了料的红漆涂了,味道特别难闻。”
“就算有人无意中发现,也一定以为是酿坏的酒,不会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