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黑眼圈的沈芩很阴郁：“可是，如果郎中好不容易想出法子，病人死了怎么办？”

阿汶达毫不客气地给了沈芩一个爆栗子，咬牙切齿地低吼：“被人称为神医，就真觉得自己能拯救全世界了？！我当初是怎么死的？！”

“我明明有可以兼顾别人和自己性命的方法！可当时我只看到了孩子父母的惊慌、只听到了他们的哭泣，却忘了自己！”

“我死了以后，我爸妈有多难过？！你们有多难过？！”

“眼巴巴等着我回去继续带教的实习生们呢？！那些守着app等着预约我专家号的其他病人呢？”

“救不了眼前的病人，可以救下一个，可以救其他病人。保不住自己，怎么救更多人？！”

一直以来，沈芩觉得自己是走在雾霾密布的混沌里，用自己发光发热，照亮眼前周围，可是走得越久，混沌越深越重，越觉得自己快要燃烧殆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钟云疏那样性子的人，你死了，他真的能守着墓碑过一辈子！”

文师兄的话，仿佛划破混沌的惊雷闪电！

沈芩如梦初醒，是啊，把自己烧完了，然后呢，“谢师兄！”

“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阿汶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嗯，我会恢复日常作息！”沈芩举一只手保证。

“这还差不多，”阿汶达转身看到木雕似的赵箭，拿胳膊肘捅了捅沈芩，“他吓傻了吧？要不把他打晕，再醒过来就忘记了？”

“文师兄，你有没有点正形？！”沈芩叹气，“那个……赵大人……你……”刚怎么说，才不至于吓到赵箭？

“咚！”一声响。

赵箭傻了，沈芩和阿汶达真的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们真的来自一个不同于大邺的地方，说的话能听懂，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人吗？如果不是人，又是什么？！

为什么阿汶达说自己死过？

死了怎么还能和沈芩遇到？！

饶是赵贱人大邺无敌，内心再强大也架不住这种冲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等赵箭再次醒来时，已日天光大亮，一骨噜起来，直奔沈芩和阿汶达的帐篷，却扑了个空。又转而去找陈娘，才知道他俩一大早就骑马进了绥城。

赵箭冲进浴房，胡乱洗漱，边洗边问：“为何不叫我？”

陈娘笑了：“二位公子说，赵大人晚上做恶梦，好不容易睡着，醒来以后就去城南药铺找他们。他们先去看望城主和主簿。”

“嗯，嗯，嗯，”赵箭忙不迭地点头，“早食吃什么？”吃饱了才有力气到处乱蹿呐。

陈娘难得见到赵箭神情复杂，问：“赵大人也会做恶梦？”

“噗！”赵箭被陈娘这么一问，脑海里的恶梦和二位公子说的恶梦重叠，被洗脸水呛了个死去活来，“哪有？！别听他俩胡说！”

陈娘的性子绵软，立刻给他预备的早食去了。

赵箭难得边吃边发呆，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得非常清楚，比恶梦还让人提神。

怕吗？

当然怕！

恐惧吗？

也不是，就凭沈芩救人无数，就凭阿汶达为救人而死……

谁不希望身边多些这样的人？

这样一想，还怕什么？！

赵箭再次以极为强悍的心理素质，把昨晚的所见所闻拌着早食，一起吃下肚；顺便回忆了钟云疏沈芩和阿汶达相处时的种种，知道他们肯定据实相告过。

在旁边的陈娘，发现了赵箭神情的微妙变化，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告诉她也没关系，只要大家都好好的，都无所谓。

赵箭换上全套防护用品，背上硬弓和箭囊，向陈娘挥了挥手，一扬鞭子，向着绥城急驰而去。

陈娘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又回到厨帐，继续研究新菜品和更便于夏日存放的吃食。

赵箭赶到城南药铺的门前，还没下马，就见沈芩和阿汶达正往这边来，三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沈芩知道赵箭能赶来，就是接受事实了，整个大邺，除了钟云疏，就没有谁的心能比赵箭的大，当然，副作用就是他耍贱起来也没有底线。

赵箭拴好马，站在树荫下等他们，比常人厉害许多的视力，能清晰地看到沈芩和阿汶达眼睫上凝着的汗珠，不是大邺的人，还为大邺尽心尽力，都是和钟大人一样的傻子。

“二位公子，陈娘又做了新的竹筒水壶！”

赵箭站在树荫下，高高举起四个竹筒水壶，也不知道陈娘如何做到的，越来越好喝了。

沈芩翻身下马，径直走向赵箭：“为了方便了解情况，刚才我去了猎户家，据猎户妻子说，他赶完早集回来很高兴，给她买了一支银发簪，还给孩子父母都带了东西。”

“买那些东西的钱，对猎户家来说，也是需要咬牙的。”

“猎户妻子很高兴，但又有些担心，问他把兽皮兽肉的钱都花完了，以后怎么办？”

“猎户说，没事，吃了沈神医的药，以后眼睛就能视珠如猪，看中什么猎物一定能得手！”

“沈神医？”赵箭莫名觉得，这沈神医听着耳熟。

“就是我们刚到钱记药铺，去逛乡村集市，遇到的冒用我家名的沈神医。”沈芩一想到那个骗子就一肚子火。

“那个混帐东西！”赵箭脱口而出，“竟然骗到绥城来了？”

阿汶达听得一头雾水，问：“什么视珠如猪？”

沈芩轻轻摇头：“竟然是，吃了沈神医的神药，就自带远视外加放大镜的功能，一粒小珍珠在他眼里能像一头猪那么大。对猎户来说，简直就是如有神助。”

“噗，”阿汶达差点笑出声来，“这种睁眼瞎话也有人相信？”

沈芩忽然想到另一桩事情：“从猎户家出来，我又去了孕妇家，她与妯娌亲如姐妹，平日两人一起种地打扫，妯娌说，那日孕妇从早集回家，特别高兴，说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妯娌听到嫂子说了心愿，自然也跟着高兴，追问以后知道，嫂子说在早集遇到了神医，神医给她摸了一块很灵验的心愿石，说她这一胎肯定是男孩儿。”